紅旗鋼鐵常務副總辦公室,暖氣已經停了,空調還沒裝上,屋裏冷的象冰窖一般,行政部送來一台電取暖器,但穆連恒根本連包裝盒都沒打開,依然穿著單襯衣坐在辦公桌後麵處理著文件。
屋裏很冷,但令人的頭腦更加清楚,穆連恒在一份文件上龍飛鳳舞簽下自己的名字,漫步到窗前欣賞著自己帶來的那盆水仙,前幾天屋裏暖氣充足的時候水仙沒有開花,今天暖氣停了,一朵潔白無暇的花朵卻悄然綻放了。
忽然房門被急促的敲響,行政助理走進來說道:“穆總,不好了,待崗的工人不知道在誰到底組織下,全都回去上班了。”
穆連恒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是昨天晚上就開始了。”
“那你怎麼現在才報告。”
“這些工人幹什麼都瞞著我們,掌握一線情況很困難,今天上午一大堆工人堵著行政部的門,讓我幫他們解決供暖問題,吃飯問題,說什麼吃不上飯就上我家吃去,還有很多雞毛蒜皮的鄰裏糾紛什麼的,我都快忙死了。”
穆連恒用手指關節磕擊著桌麵,陷入思索。
緊接著財務助理也進來報告道:“晨光廠的貨款前幾天一直拖延不給,今天去催款的時候他們卻說已經支付了,還向我出示了蓋章的收據和支票存根,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收到過這筆貨款。”
“你查過銀行賬戶沒有?”穆連恒沉聲問道。
財務助理一攤手:“查過了,信用社那邊也說沒有支票進賬,我懷疑紅旗廠除了原先的工商銀行基本賬戶外,還有秘密戶頭。”
穆連恒急速思考起來,財務助理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象紅旗鋼鐵廠這樣幾十年的老企業,秘密賬戶小金庫這種門道絕對少不了,就憑幾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畢業生怎麼可能鬥得過這些**湖。
玄武入主紅旗廠之後,在第一時間封存了財務賬簿,更換了財務負責人,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留給他們的隻有基本賬戶裏的區區五萬塊錢,作為一家大型鋼鐵企業,這點錢簡直連辦公費用都不夠,為了迅速開展工作,玄武集團不得不自掏腰包,拿了五十萬出來支付各種開支。
上個月的工資,本來應該廠裏負擔的,可是由於賬戶裏沒錢,應收賬款又收不回來,又是玄武集團出資,支付了五千工人的工資,這可是一筆天文數字啊,穆連恒簽字的時候手都在抖,這幫國企的老狐狸,太狡猾了!
“一定要查到底,晨光廠和紅旗廠是多年對口單位,他們之間肯定有貓膩!”穆連恒拍著桌子說道,麵孔有些扭曲。
“還有”財務助理囁嚅著。
“還有什麼?一次性說完!”穆連恒涵養再好,也有些不耐煩了。
“賬戶上已經沒錢了,賣廢鐵的個體戶還等著拿錢,上遊客戶也等著結算,還有一幫退休工人拿著住院單堵著財務科的門要求報銷,我實在應付不過來。”財務助理拿出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三九嚴寒的天氣,他竟然在出汗。
“財務科隻有你一個人麼?其餘的人怎麼不幫忙。”
財務助理苦笑道:“他們都是一夥兒的,看笑話還來不及,怎麼會幫我。”
行政助理也附和道:“辦公室的那幫老人,現在經常背著我說悄悄話,我們已經被孤立了,穆總你要趕緊拿個方案出來啊。”
穆連恒心煩意亂,出任紅鋼副總之前,自己躊躇滿誌,以為定會馬到成功,沒想到開局是挺順利的,沒幾天工夫就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泥潭。
“這幫老國企,幹事業的本事不大,搗亂的本事絕對一流。”穆連恒仰天長歎,承認自己小看了對手,幾十年的老牌國企,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水平絕對比玄武集團這種新興民企高出好幾個檔次去,鬥心眼,自己真的還嫩啊。
看看時間差不多十二點了,穆連恒站起來說:“走,先吃飯去。”
帶著幾個親信助理來到小食堂門口,看到玄武集團派駐紅旗廠的年輕助理們全都呆呆的站在門口,穆連恒嗬斥道:“都站這兒幹什麼!”
一人指了指裏麵,並不說話,穆連恒上前一看,頓時傻眼。
小食堂裏熙熙攘攘全是人,基本上以中青年女職工為主,外帶一部分小孩和老人,有人用食堂裏提供的不鏽鋼餐盤,更多的人用自己帶的飯盒和搪瓷缸子,大家狼吞虎咽,旁若無人,一片呱唧嘴的聲音如同千百個小爪子撓著穆連恒的心。
這招太狠了,你讓我待崗,我就上你家吃去,還真是說到做到啊。
幾個女工拿著裝滿菜飯的不鏽鋼飯盒說說笑笑從穆連恒麵前走過,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這位常務副總是空氣一樣,穆連恒頓時感到臉上發燒,這幫工人明顯是在示威啊。
“從明天起,小食堂停止供應。”穆連恒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小食堂旁邊就是冶煉車間的布告欄,上麵貼著一份用毛筆寫在報紙上的大字報,黑色猙獰的字體觸目驚心:玄武滾出紅旗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