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燁猛地跌坐在地上, 這一瞬間,他終於有被遺落的淒涼。
沒有儲物櫃便沒有後門,他還是失算了,怎麼會沒有想, 即便是遊戲中, 後門的數量也會有限。
顧燁足足坐了五分鍾才從地上爬起來,就這樣了嗎?他突然有點想笑。
理智往往與樂觀成反比, 顧燁一直不是一個特別積極的人, 此時他清楚明白,自己被困在這兒了, 沒有朋友, 沒有後門,沒有食物, 即便是活著也隻是痛苦和折磨……
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裏飛過,這個念頭讓他恐懼,但他抓住了。
他想出來的辦法很簡單, 那就是自殺。
遊戲中死亡的選手被淘汰,這樣意味著他們將回到現實世界,不管現實世界裏到底有什麼等著他們,至少有一個機會。
顧燁決定回到天台。
有了之前下樓梯的經驗,顧燁這次學會閉眼走路的小訣竅,現在他在一樓,天台在七層,一層樓共有25階台階, 共150階。
時間已經逼近12點,顧燁到達天台,天台上一片漆黑,不遠處亮著街燈,微弱的橘光讓顧燁勉強能看清天台上的物體。
他可以大致判斷被損壞的欄杆在哪裏,他向欄杆走去,向下一看,七層高的大樓距離地麵足足四百多米,周舟和孫悅從這裏摔下去後的慘狀曆曆在目,顧燁甚至可以勾畫出來當時他們身體殘片零落的位置,這讓他很難對自己狠下心……
顧燁整理了一下情緒。他的校服還在,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很感謝孫悅臨走前為了不讓蘇菲自責,想出了將自己的手綁在身後這個辦法,這也為顧燁此時的自我了斷,提供了便利。
顧燁將校服擰成一捆,先將一隻手困緊,然後係了一個活結,穿入另一隻手,他試著掙了掙,雖然還是活扣,但難以掙開,做好這些準備工作後,他走向天台。
顧燁緩緩站了上去,他腿肚子有點發軟,輕微的暈眩感讓他很難保持身體的平衡,顧燁微微閉眼,讓自己看不到腳下四十米的縱深。他深吸口氣,鼻腔裏全是晚風的涼爽。
這感覺實在太美好了,耳邊幹爽的空氣拂過,頭頂是熒熒月光……
這些能夠活著的時候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此時顯得無比寶貴,讓他無法舍棄。
一瞬間裏,顧燁想到很多事,有小時候的,有念書那會兒的,有現在的,無論是哪一段,他都覺得很快樂。並不是從前的生活沒有磨難,不管在什麼年齡都有相應的煩惱,隻是一點點走過之後,回頭再看,原來每一道傷痕都很美好。
所以隻要還有一口氣,就還有希望,如果連人都沒了,那就真的什麼也沒了。
顧燁猛地睜開眼,他才不要死呢,他要堅持下去,一直堅持到最後,他無法忍受這樣的憋屈!
顧燁奮力將手腕上的校服掙開,將校服重重地扔在地上,他回頭再次好好審視這天台。天無絕人之路,辦法總歸是有的,隻是他還沒有想到。
他的視線一次一次地在天台上徘徊,這裏是錢飛離開的地方,錢飛在這裏被同校同學霸淩,殘忍地推落天台,他摔死了,而那個人卻沒有,那個人活著,甚至可能活得特別的好,並且將這樁慘案當做一份年少輕狂的荒唐談資……錢飛的怨恨,錢飛的不舍,這些濃烈的情緒全部彙聚在這騙天台上。
顧燁堅信,如果還有一個多出來的後門,那麼一定是在這裏……
他迅速冷靜了下來,拚命思考,櫃子,還有什麼地方有櫃子?
腦中電光火石——水箱!
水箱和櫃子一樣,也是正方形封閉結構,隻是用詞不一樣,所以一直被顧燁忽略。
顧燁第一次上到天台的時候,注意到天台有好幾隻水箱,他那時覺得好玩兒,還推開過一扇,那時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就是這無意的一推,最後保住了他小命。
顧燁迅速找到水箱,水箱一共有三個,外觀一模一樣,此時光線太差,根本無法看清細節,更何況是分辨哪一個是後門,顧燁隻有用最笨的辦法,那就是一個一個試。
他先試了最靠近他的那個,拉開水箱門,箱子裏沒有任何奇異之處;他立刻來到第二個跟前,再次嚐試,依然不是……雖然屢屢失敗,但顧燁的信心卻比哪一次都強,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後一個就是唯一的可能性,現在他已經找到不是的兩個了,那麼剩下的最後一個,一定就是可以帶他離開的。
顧燁快步走去,他伸出手,就在他將要觸碰最後一扇後門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少年的輕笑——“顧燁哥,我們聊聊吧。”
顧燁不用回頭,就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手腳發涼,這是人在危機時刻身體機能的本能反應,因為身體的所有血液都要保護心髒。
顧燁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雖然錢飛很強大,雖然他很倒黴而且沒有幫手,但他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後門。
隻要有希望,就有生機。
顧燁極其緩慢地轉變自己的方位,他讓自己麵對著錢飛,用後背頂住那扇還沒來得及開得後門。
顧燁轉移錢飛的注意力,道:“你想聊什麼?”
此時的錢飛很穩重,他梳著整齊的頭發,鬆軟的發絲不再病懨懨的趴在額前,讓他的眼睛顯得憂鬱而悲傷。雖然他的臉龐依然稚嫩,但語氣不再顫抖,而是穩重平穩,像一個成熟的人。
錢飛一笑,道:“其實我比你還大兩歲,但我還一直管你叫哥。”
他越過顧燁看向顧燁身後他濃濃夜色,道:“艾迪沒說錯,你真的很厲害……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強的選手”
錢飛一瞬不瞬地看著顧燁,問:“你是什麼時候猜到我的?”
顧燁問:“知道你是不是人,還是知道你其實狼?”
錢飛聳肩,露出無所謂的表情。
顧燁答道:“遊戲剛開始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奇怪。”
錢飛一笑,道:“那我是怎麼暴露了?”
顧燁蹙眉道:“你很奇怪,你的表現和你的反應總是不相符。”
“什麼意思?”錢飛問。
顧燁道:“人的真實情緒是很難偽裝的,再高明的表演,也會因為一些微小的細節露出破綻,而這些細節就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的原因。
“每次有危險的時候,你都很害怕,這種害怕是你的本能反應,是你的身體對你意誌的保護,這無法偽裝。所以,我相信你是真的害怕。但人在害怕的時候很難清楚思考,因此常常做出錯位的舉動。但你從來都沒有,即使害怕,你也每次都做出正確的反應,這隻可能是經受過訓練的結果……
“這個遊戲,你玩了很多次吧?”
錢飛輕笑道:“是的,這是我玩的第三十五次,而你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錢飛語氣微寒,又道:“其他人都不怎麼注意我,因為我年紀最小,又很懦弱,是他們口中的‘軟柿子’。”
他的眼神突然因欣賞而亮閃起來,“顧燁,你這麼優秀,我真舍不得殺你,你真該去見見王醫生,他會很喜歡你的,你也會仰慕他……”
“王醫生。”顧燁在腦海裏搜索這一熟悉的名字,他的記憶力很好,他馬上想起來,在來醫院的路上,他曾用手機搜索過這家醫院,而王醫生便是這所老醫院的院長。
“王醫生是誰?”顧燁試探道。
“啊!”錢飛神色微變,立刻向後一退,雙手舉起,道:“很抱歉,我不能多說了。”
顧燁繼續追問道:“他是你的醫生嗎?”
錢飛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低頭看表,“看來我們得開始了。”
“開始什麼?”
錢飛搖頭道:“你是個聰明人,我可不想跟你說這些廢話。你們都賭我今晚殺的人是葉天,我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猜,但其實我真正想殺的是你,”
錢飛目光如炬,好像這句話是誌高的讚賞。
“我本來應該在宿舍動手的,但你偏偏逃走了,不過這樣更好,我更喜歡這兒,”錢飛看向缺口的柵欄,道:“這樣你死亡的方式就和我一樣了,我好喜歡!”
顧燁的中指勾住水箱把手,他在心裏祈禱,千萬千萬不要上鎖,他微微曲指……
他繼續想辦法轉移錢飛的注意力:“你為什麼想玩這個遊戲?”
錢飛苦惱道:“因為我沒有什麼朋友……”但立刻又被開心的笑容所取代,“但現在有了,我有你陪我。”
錢飛向顧燁走近,他的臉開始發生細微的變化,最先是眼睛,眼白開始充血……
顧燁深吸一口氣,從背後拉開水箱們,對錢飛微微一笑,道:“對不起,我不能留下來陪你了。”
錢飛立刻咆哮,“不!”
錢飛極其震驚,顯然他自己都不知道遊戲中最後一扇後門會在這裏。
他的手龜開始裂開,像摔斷了的血口往外飆深紅色鮮血,眼眶已經盛不下源源不斷的鮮血,他一聲低嘯,瘋狂地向顧燁衝去。
顧燁迅速鑽進水箱,眼前出現藍色熒光,此時已經錢飛快到門外,他血肉模糊的手臂伸了進來,然後像橡膠一樣無限延長,幾乎要抓住他的小腿,顧燁不敢鬆懈,立刻向熒光衝去,隻見一道刺眼的白光灼傷了他的眼球,他猛地閉上眼,再也沒有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