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著小山羊胡子的俄國調酒師將酒遞給了柔桑。
從側麵看,柔桑的鼻子被栗色卷發襯托得十分精巧,鼻尖似乎有些透明。在吧台的燈光裏,她的側臉也顯得精致透明。
倪小姐以為她是韓國人。不管她是哪國人,倪小姐已經滿懷妒意,表情嚴厲,以責備的眼神看著調酒師,調酒師做個鬼臉,急忙將一杯紅粉佳人送上來,她輕捏住,轉頭略帶挑釁地開始打量柔桑,並因為她隨身攜帶了嬰兒而對她不屑。
柔桑沒有迎接她的目光。在酒吧裏,往往這樣的時候,一方迎接另一方的目光,然後就開始了言語上的衝突,一些男人甚至大打出手。
柔桑不用看也知道倪小姐的目光裏有些什麼內容。一個帶著孩子的單身女子,就算她的生活沒有麻煩,麻煩也將很快出現,這是城市女人們的經驗。倪小姐當初是省歌舞團的一號獨唱演員,有次在珠三角洲演出,一個坐前排的香港老板看她看呆了,倪小姐那個美,那個光彩照人!不久,香港老板離了婚,娶了她。雖然是離了婚,但他卻長期滯留香港,家財方麵也對倪小姐保密。倪小姐為了向丈夫示威、同時也想挽留住自己的青春,堅決不生孩子。
柔桑知道眼前這個一身名牌的少奶奶目光不懷好意,卻無心迎接挑戰。這樣的陣勢柔桑太熟悉了,在這個單身女性比男性多出50萬的大都市裏,男人和他的財富是美女們唯一的目標,當彼此都是自信得快要爆炸的美女和美女相遇的時候,她們常常由目光對峙開始,在目光的對峙中,已經把自己對對方的鄙夷甚至詛咒全展示出來了。
柔桑不想回看,也不想知道這個挑釁者是誰。她感覺累,孩子真是不輕,抱得她手臂麻木了。酒令她輕舒一口氣。她挪動一下,在吧凳裏坐踏實了,將孩子解下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摟著,給孩子要了一杯鮮榨橙汁。
小舞台上的三個音樂狂人嘎然掐斷一個綿長的尾音,伸展著長臂退去後台休息,倪小姐立刻離開吧台緊跟而去。
台上剩一個短頭發的女歌手清唱《月光小夜曲》。這是蔡琴的歌,她的聲音也很象蔡琴,隻是沒有蔡琴歌喉的那種閲盡人世悲歡的沉鬱。柔桑不由得仔細看了一下這女歌手,發現她原來是在西鄉的金腰帶唱歌的西安歌手小王。
小王後來和自己的男朋友分手,跑到廣州,並在酒吧裏找到王鷹,經王鷹介紹,倪小姐留下了她。
沒有看見王鷹,柔桑的心裏有些忐忑。她用個小勺子舀了一點點橙汁喂孩子,孩子舔著唇立刻咿哩烏拉地叫,小鳥一樣張著嘴巴往她麵前伸腦袋,兩手也急迫地舞動著。可憐的小東西,看來他真是渴了,她趕緊繼續喂他。他喝飽之後就手舞足蹈,將她手裏的勺子打掉了,幾滴澄汁落在她的連衣裙上,她趕緊從吧台的紙巾盒裏抽一張紙巾來擦拭。
“小姐——”
柔桑抬起頭來,看見丹麥人沃森。沃森喜歡繪畫和音樂,但他是玩合成器的,在音樂方麵,沃森不習慣慢節奏,和他畫畫時的狀況剛好相反。所以,一到女歌手小王唱歌,沃森就要到吧台喝酒。他將酒杯送嘴邊時,不覺被旁邊的柔桑吸引。他輕抿一口加冰威士忌,在旁邊悄悄打量她。
“小姐,”沃森說。
“啊?”
柔桑詫異的態度,令沃森尷尬。他有些靦腆地說:“需要幫忙嗎?”
“哦,沒什麼,不需要了,謝謝你!”
他不甘心:“你的孩子真漂亮。我可以抱一抱嗎?”
柔桑笑:“當然可以,不過他可能會尿你的。”
“你們中國人說,童子尿,黃金寶。”
“好吧。”柔桑將孩子遞給沃森,“但願你漂亮的衣服不會被黃金寶弄濕了。這樣,你要一手托住他的屁股,一手托住他的腰和腦袋。”
“OK,OK!”沃森認真地抱好孩子,逗他玩。
“喲嗬!”
柔桑抬起頭來,看到顏如卿端了杯啤酒來到眼前。
“啊,小顏?很久沒見了,你怎麼在這裏湊熱鬧?”
顏如卿喝得臉色潮紅:“是啊,今天晚上真是熱鬧,我看到Jam就以為是在雲貴的新月酒吧,現在又看到了你,怎麼都湊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