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迷途重返(1 / 3)

王鷹和阿哈帶著可娃,乘火車經過一天一夜的時間從廣州回到雲貴市。這一路上他們很少說話。也許是受阿哈的情緒影響,離從前生活的城市越近,王鷹的心裏就已經產生莫名的惶恐。看阿哈心事重重的樣子,他突然間感到深深的憂慮,本能地認為她在回憶,在想念顏如卿,而他卻失去了向她詢問的勇氣。

他一直將小小的可娃摟在懷裏。可娃很乖,吃飽了就玩,累了就睡。

下了火車,阿哈感到雙腿無力,耳邊一直是火車節奏均衡的哐鐺哐鐺聲,駐紮在她的腦子裏。被洶湧的人流推擠著出了站,她整個人幾乎要坐到地上去,那是一種巨大的眩暈。這是雲貴市的火車站廣場,她其實並沒有到過這地方,但所有的火車站廣場不過如此,它是一個巨大的現實,而對於她,它是一個巨大的回憶,是她過去所有的經曆的棲息之地。

這是所有漂泊客共同的感受,是所有流浪的人、遠行的人共同的無力和眩暈。但王鷹迅速調整好了自己,摒棄了那身處車站廣場而產生的無力和眩暈感。他抱緊了可娃,又蹲下用另一隻手臂將阿哈一把抱進懷裏。這個模樣似俄羅斯人的高大男人將他的妻子和孩子輕鬆抱在懷裏,引來路人的觀看和喝彩。

阿哈伏在他的肩上,處於半昏迷狀態。

到了雲貴市,王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怕他們母子疲憊,想帶他們去貴州飯店休息,但阿哈搖頭拒絕了。她不好意思地從他的懷抱裏跳到地上,這才開口說話:“當初,我阿媽伶俐是乘馬車從相寶山逃去花溪與我阿爸相會,我也是乘馬車從金竹大寨來到雲貴市裏……你能不能找一輛馬車,載我們回去?”

王鷹知道,雲貴市裏已經沒有馬車,馬拉的車,早就不許進城了。

他說:“我們早些去花溪,或許那裏可以找到馬車去大寨。”

阿哈不說話,隨著他直接轉乘去郊區花溪的長途公交車。

因為是傍晚最後一班跑郊區的公交車,上車的時候人多擁擠,他怕擠壞她和孩子,就讓她抱好了孩子,然後他將她和孩子一起抱上車。車裏那些給高原紫外線曬黑了臉膛的農民在旁邊用土話耳語:“這個老外挺夠意思!”

他笑了,用本地話答訕:“我不是老外,是本地人啊!”

“本地的?”一個缺牙的苗族老頭笑起來:“那麼你是哪裏的?我們這裏都是少數民族,你也是?”

王鷹笑道:“當然,我是布依族嘛!”

車廂裏發出哄笑,一車黑皮膚的苗族、布依族和仡佬族同胞覺得這個老外真是可愛!

從花溪到金竹大寨還有十幾公裏的山間小路。王鷹等他們笑過了,就向他們請教如何找到馬車去金竹大寨。

缺牙的苗族老人把嘴上的短煙杆插到他的頭帕裏,告訴王鷹,花溪橋腳有個雞鴨鵝市場,那裏有些幫人拉貨的馬車可以出租,是帶車夫的。

到花溪時天已經黑了。

他按照苗族老人的指點,到花溪橋腳,集市已經散了,剩下不多的人在收拾自己的貨攤。王鷹的眉頭皺了起來。

阿哈說:“別急,我去看看,說不定還能夠找到我金竹大寨的人!”

她在滿是果皮、禽毛的集市上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一輛馬車願意載他們。

黑夜來臨之前的鄉村道路黑挲挲的,王鷹有些擔心,將可娃兜在自己的衣服裏緊摟著。但看駕車的小夥子是熟手,阿哈回家的心又十分迫切,隻好上路了。

馬蹄得得響,馬車沿花溪溯源而上,青山如黛,森林如影,耳畔水泉叮咚。

頃刻之後,古銅色的月亮從山丫升起,慢慢照亮天空和大地,四野的月影和樹影,隱隱綽綽,神秘寂靜。阿哈將頭輕輕枕在王鷹的肩上,對他說:“這些天,我一直夢見布摩……”

“那是你想他了,他也一定正牽掛著你。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老人家了!”

阿哈不說話,隻把那個紅色的錦緞小包又拿出來看:“這是布摩要你帶給我的,對不對?”

“對,他說它可以保佑你!”

“知道這裏麵是什麼嘛?”

“知道,你告訴過我了,是……”

“是一道吉祥符,是用高原上的月亮花花籽做成的。布依人誰要是出了遠門,一定要帶上它,可以消災除病,護佑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