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斷斷續續地說起來:“我的第一孩子還未出生,就被王大踹掉了。第二個孩子我拚死護著才生下來,卻因為我而受盡了折磨……我那次上茶的時候在桌上寫了個逃字,那兩個商人逃走了,王大就毆打我,還拿柴火燙孩子的腿!我實在是!……實在是不能看著孩子受這份罪啊!……”
婦人的眼淚如同江河決堤般湧出,聽風則聽得如鯁在喉。這個婦人是有錯的,助紂為虐是她的錯,在這個年代,受辱而沒去死也是她的錯。但聽風卻無比理解這婦人的心意,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比生命更珍貴的呢?無論是她自己的生命,還是無辜的孩子的生命,都需要她來守護。
“你先別哭了,你說你有個孩子,你的孩子呢?”
婦人聽聞卻哭得更厲害了:“我的兒,三年前就被他賣了!我不知道他被賣到了哪裏,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難怪在屋裏沒發現孩子的身影,聽風沉吟一下,叫婦人起來:“今天夜裏我們就把這些悍匪送到衙門裏去,你可願意去做人證?”
婦人呆呆地看著聽風,聽風接著道:“我明白你這麼多年是為了什麼忍辱負重地活著,但是人活著,不是忍辱負重就可以的,你要讓自己變得有價值。你跟著這群人為虎作倀了這麼久,心中有愧嗎?”
婦人呆呆點頭:“有愧的,我有時夢裏會夢到那些喪命於此的人。還……還經常夢到表哥,夢到表哥說我是個不潔的人,怪我沒有為他守身如玉,他怪我被人折辱了還厚著臉皮活著!……”婦人越說越哽咽,最後又嗚嗚哭起來。
聽風歎了口氣:“你活著並沒有錯,如果你當初不堪受辱自殺了,你就無緣你的孩子,也永遠沒辦法活著為你表哥、為你自己報仇!死去,是最低級的逃避方式,死永遠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我想說的是,如果你心中有愧,便要站出來作證,叫這些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婦人愣愣地看著聽風,活著報仇嗎?她活著也可以被人理解嗎?對!自己苟活至今,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活著,今日被這個小姑娘一言點醒,我活著,不就是為了壞人能夠付出代價麼!
婦人突然握緊雙手,她擦幹眼淚,目光堅定地對聽風說:“姑娘說的對!這麼多年我竟然都沒有想明白。今日,我要讓這些人為我、為這些年來受害的人付出代價。我要為我這些年為虎作倀贖罪!”
婦人的目光再不似方才那般畏縮怯懦,好似多了些什麼東西,讓她垂垂老去的眸光閃閃發亮。
聽風對那婦人說:“夫人姓蔣,我便稱你一聲蔣娘子。”
婦人連忙說:“姑娘折煞我了,今日若是沒有姑娘,恐怕我要在這裏呆一輩子了。還多虧了姑娘點醒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蔣娘子能想通就是最好的事,今夜你跟著一同去衙門,應該明日就能升堂了。我至今仍未出閣,是不好去對符公堂的,今日之事我自有安排,還得請娘子替我保密。”
婦人哪會不從:“我都明白了,都聽姑娘吩咐的。”
影衛從馬棚後頭拉出兩輛破舊的板車,把綁了的人扔在車上套好馬,便來稟報:“謝小姐,全部準備好了,可以啟程了。”
聽風起身:“那便啟程吧。”
直到蓮蓉扶著聽風踏踏實實地坐進了馬車裏,聽風才略略感覺鬆快了不少。也不知道誰先提起,主仆三人就今日黑店的事談論了起來。
蓮蓉今日對小姐憂心至極,又覺得自己和梔子拖了小姐的後腿,現在很是疲累,也很心傷。
聽風自然是看在眼裏,她柔聲安慰二人:“你們兩個也不要多想,像今天這樣的事,以後有可能再也遇不到了,也算是我們運氣差才會遇著一次,下次定不會了!”
蓮蓉:“小姐,奴婢不是勞心這個,天降之禍是沒法躲的,可是這次……這次奴婢和梔子二人明顯拖了小姐的後腿!小姐若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陷入險境!”
聽風不在意地擺手:“蓮蓉,別這麼說。你們倆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我早就把你們看做了親人,你們誰出了事,我都是會追悔莫及後悔終生的。我們三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到了這種緊要關頭,性命最為要緊,沒有什麼婢女必須護主一說。若是真的出了事,我倒是希望你們兩個能快些逃生。”
聽風說的都是心裏話,在她心裏,蓮蓉就像是她的姐姐,而梔子則像是個可以終生陪伴的好朋友,為了親人、朋友,有什麼是不能做的呢?
與其為了保護自己不涉險而放棄這二人令自己後悔終生,聽風寧願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