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道德隕落、良知泯滅,並非一朝一夕。
那天,褚克桓把我放在家門口,我目送他驅車離去消失在巷口,開始想象起他當天晚上的行為。也許他正在車內打電話給高子媛,解釋著自己在半路上又繞去做某件事,花了比預估更久的時間回到家,若無其事地在高子媛身邊拉開被子、擁她入眠。
在那十年的交往過程中,究竟是經曆多少次生活的矛盾衝突、累積了多少的不滿、權衡多少次利弊得失,最後選擇走上表麵不離不棄實則同床異夢的背叛之途?而這之中,他究竟反反複複地遭受良心譴責、又被負麵思緒驅使、自我調整與練習了多少次,才能不動聲色圓好每一個謊?我困惑了。
我隻知道當我要拿起電話麵對皓一,說著似是而非的謊言時,才發現自己還是不明白褚克桓所謂的“習慣就好”。
我做不到,也不想學。
如果花費數個月的時間、上百次的糾結憎恨、皓一飛上海的機票,以及,高子媛對我的信任,才成就這道吻,那麼,在我和褚克桓的關係發展得無法收拾之前,我應該還有機會力挽狂瀾,把事情扭回它該走的道路。
我跟皓一的問題在距離,隻要克服這點,見到皓一就沒事了。我這麼想。
於是,我瘋魔似地訂了當周飛往上海的機票。
皓一聽到我要去找他,自然是受寵若驚,但他不解為什麼我要浪費兩個休假日,成就不到一個星期就能實現的見麵。我隻說我想你了,無論如何都必須見你一麵,Right now。他笑著說拿我沒辦法,我心底呐喊的卻是:“是我拿褚克桓沒辦法啊,皓一。”能見著一麵,該感謝的人居然是褚克桓,多麼諷刺。
鬆山到虹橋機場的航程隻有九十分鍾,因為是小機場,不需要提前太早報到,跟一趟台北到高雄的高鐵所花的時間相同,隻是票價大相徑庭。
我在飛機起飛前關閉了手機,才冷靜思考著一些技術問題——一趟台北上海來回大約是八千到一萬塊不等,如果未來的半年,都得靠著兩岸往返以確保我們順利走到最後,這筆客觀的交通費究竟值不值得?到飛機降落前我都沒確定,隻是更清楚一項現實——
原來,在適婚年紀的愛情,從來都不是無價的。
到上海已是夜晚。
於我而言,夜上海並不迷人,最美的風景隻有皓一。在這裏,FaE都連不上線,他們用另一種通訊軟體,在這裏,褚克桓找不到我。我安心了,卻又有點失落。
上海的人說著中文,可聽起來又不像我平常講的那種語言。我在機場等了好久才打到一輛車,載我的師傅卻是個操著我聽不懂的上海話的大叔,粗聲粗氣地嗬斥我,我七手八腳地找給他皓一宿舍的地址,他更咿咿呀呀嚷著繁體字看不懂,糾結了好一會,當我想到手機可以操作繁轉簡時,師傅卻徑自開起車來。我也懶得問他,不是說看不懂繁體字怎麼現在仿佛又看懂了,總之車子漸漸開向我要的目的地。
一路上,我漸漸回想起前年來上海出差的體驗,在這裏,凶惡隻是氣場、無理叫作狼性、不耐是因為步調太快,總是遇到任何委屈都別往心裏去。但我就是無法習慣,就是會心驚膽顫。
千辛萬苦,我終於見到了皓一,像迷失在沙漠的旅人看見綠洲的那種終於。一來到皓一的宿舍,我立刻緊緊擁抱他。
“怎麼這麼衝動就來找我了?嗯?”皓一輕輕回擁我,不明白這段關係現在有多麼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