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月亮都出來了,姚媒婆忽然說要去亂葬崗。雖然知道文闖危在旦夕,但是我內心的恐懼還是讓我不抱希望的問了一句:"什麼時候?"
姚媒婆的回答幹脆利索:"現在。"
我回頭看我媽:"媽。"
我媽歎了口氣:"去吧。別害怕,我和你一塊去。"
姚媒婆搖了搖頭:"隻能他們兩個。"
這下連我都要火了,這簡直就是故意刁難人呢。
我媽也有些不快,但是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說:"不瞞你說,天下今天也病了,睡了一下午,現在才剛剛醒過來。文闖又病這樣。他們兩個,別說在亂葬崗有沒有什麼危險,就算沒有危險,你看他們身子虛成這樣,能去得了嗎?"
我媽說的在理,這下連姚媒婆也開始發愁了:"可是,答應這件事的是他們兩個,那娃娃就認準了他們,其餘的人,陽氣旺盛,驚擾了生魂,恐怕那娃娃不敢出來接受。"
這時候我爸發話了:"這樣吧。我們把他們兩個送到亂葬崗下麵,然後遠遠的躲開,讓他們自己去埋那孩子,怎麼樣?"
姚媒婆思考了一會,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我是一百個不情願啊,但是事已至此,實在沒有別的選擇。
天上的月亮已經有了缺口,再也不像昨天那麼圓。我們一行四人走在鄉間小路上,全都默不作聲。
我爸拉著板車走在最前麵,我和我媽並排走在中間,姚媒婆在最後,不知道在低頭想什麼。
路邊是一排排一人多高的苞穀,夜色中像一道黑色的牆,延伸到遠方,把我們四個夾在中間。
我小聲問我媽:"媽,咱們什麼時候走?"
我媽被我問的一愣:"走什麼?"
我說:"你不是說了嗎?我醒了你就和我走,死了就跟我爸拚命。"
我媽苦笑一聲,摸了摸我的腦袋:"傻孩子。"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我心裏迷迷糊糊的:我媽到底什麼意思啊,到底走不走?難道我還要繼續在我爸手底下煎熬?那可真是太失望了。
我這種失望的情緒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另一個噩耗打斷了。我爸在前麵停下來,輕輕地說:"到了。"
我抬頭,看見亂葬崗已經在我們前麵了。上麵凹凸不平,一個個的墳包排列著,像是中原大地上的一個血痂。
我看我媽:"真的要去啊?"
我爸不耐煩的催促:"快點。"
我歎了口氣,隻好拉著那輛板車向前走。
隻不過走了幾步,就再也沒有路了。板車在亂葬崗上開始顛簸,腫脹的文闖也在板車上開始顛簸。
周圍靜的出奇,隻有一兩隻不知名的蟈蟈在叫。等我走近了,叫聲卻又戛然而止。
我回頭,隱隱約約能看見不遠處有三個人影,那是我爸媽和姚媒婆。我算了算距離,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以在三十秒鍾之內跑過去。於是稍微放了點心。專心拉著板車上亂葬崗。
我剛剛醒過來,身子果然很虛,隻是一會的工夫,就已經氣喘籲籲。好在,我已經遠遠的看見了昨天我們挖出來的坑。
我把板車放下,緊張的舉著手電,獨自一人慢慢靠近。餘光掃著腳下,生怕踩到什麼讓人恐懼的東西。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順利,我早早的就看到了那個嬰兒。隻是和昨天相比,他已經大為不同。
他的身子已經明顯的縮水,變成一個幹癟的幼屍,軟塌塌趴在地上,像是一塊破布。
我蹲下來,嘴裏不住的念佛。昨天的那一半鐵鍬還在,我用手電推了推屍體,小心翼翼得把他挑到鐵鍬上。然後,轉手扔到了那個土坑裏。
隨後,本著一不做二不休得原則,我開始瘋狂得填土。當泥土把屍體完全蓋住得時候,我總算長舒了一口氣。看不到屍體,心裏的恐懼也就減下去了一半。
之後得事就好辦多了,我把土坑填滿,又按照姚媒婆得吩咐幫他壘出來一個墳頭,隨後蹲下來,誠懇得說:"這位鄉親,塵歸塵,土歸土。答應你的事咱們都辦完了,你入土為安,早日投胎吧。"
這些話自然也是姚媒婆教我說的。說完這些話,我從褲兜裏掏出來一把紙錢,用火柴點燃了,在墳前燒了。
然後我長舒一口氣,把手電隨手仍在亂葬崗。扭頭向回走。
手電已經碰過了屍體,我實在沒有勇氣把它帶回去。
我走到平板車跟前。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因為什麼原因,我總覺得文闖的身子正在慢慢消腫。
不過,文闖已經睜開眼睛了。
我見他醒了心裏很是高興,拍了拍胸脯:"哥們,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文闖一張嘴開開合合,像是想要說什麼。
我擺擺手:"等你的嘴消腫了再謝我也不遲。"
但是文闖依然在車上動個不停,而且看臉色很著急,我奇怪的伏下身子,問他:"你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