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與將死死地掰著車窗也沒用,成年人的力量和這種硬物一比,壓根兒隻能讓車窗停止合上那麼一小下。
賀情抬頭,看到應與將不吭聲地看著他。
緊接著,應與將敏銳的洞察力明顯感覺到有車快來了,趁賀情往前看的一瞬間,迅速朝身後看了一眼。
他果然隱隱約約看到了坡道上方的車燈光亮。
估計後邊兒的車才過了坡道和落差緩衝區,速度還沒降下來,這俯衝下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刹到車。
高速行車過程中,猛地踩刹車,自損一千,就好比高速路上遇到橫穿公路的行人,不少車主為了自身安全都寧願直接撞上去一樣。
應與將猛地一回頭,低下眼去,左手撐著天窗,用嘴叼起右手手套的邊緣,把手套脫掉,再一偏頭,把手套甩到一邊。
他伸出那隻沒有戴手套的手,整個上半身鑽下去,捧住賀情的半邊臉。
深深地看了賀情一眼。
賀情一下就呆住了,怔怔地問:“怎麼了?”
下一秒,他感覺到明明還卡在車窗那兒的男人跳進車裏來了,整個人的厚重身軀都壓上了自己的身體。
應與將捧住他半邊臉的手突然攀上他的額間,再往下一滑,死死捂住他的眼。
賀情被迫鬆手的那一瞬間,車窗發出響聲,合上了。
他雙眼被捂著,喘不過氣來,額頭磕在方向盤下,下半身全擠在狹小的駕駛座位與腳踏的那一處空隙裏,整個人都被應與將壓在了身下。
賀情雖然看不見,但明顯感覺得到應與將的雙臂彎曲著撐在他頭邊,往內抱住,護得死死的。
他在車裏,後邊兒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清,在這麼一瞬間,隻聽得到應與將的呼吸聲和遠處似乎是應小二的一聲尖叫。
“哥!!!”
他腦子裏一片混亂還來不及反應,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耳邊聽到了最後一聲巨響。
遠處疾馳而來的車輛撞上了應與將停在他的車後邊兒的那輛轎跑,撞擊聲異常猛烈,連帶著前邊兒這輛車也被衝擊力撞出去幾米遠,車尾被撞得一甩。
賀情感受著車身的劇烈晃動,耳邊風聲一陣呼嘯……
機械碰撞,什麼東西甩出去的破碎聲,連帶著應與將隱忍的悶哼聲,交雜在一起,像撲麵而來的潮水,將他瘋狂淹沒。
車身被甩停之後,賽場內的報警器又響了起來。
賀情睜著半隻眼喘氣,覺得頭暈,滿腦子都是應與將怎麼樣,極力想翻身卻動不了,倒沒覺得身上哪裏疼,忽然覺得眼邊熱熱的,艱難地側過臉去看……
身上抱著他的男人,眼睛緊閉著。
他的額間撞上了儀表盤上的硬物,那熱熱的就是血,刺目的一片血紅,慢慢在往下滴,滴了賀情半邊臉。
賀情一下就哭出來了。
眼淚跟應與將的血混在一起往他脖頸裏灌,又熱又黏。
他努力地抬起頭,大叫著,喉嚨被劇烈撞擊刺激得沙啞,嘴裏的話語已經混亂不清。
“救他,人呢,求求你們……”
應小二已經又翻過欄杆跑到賽道內來了,扒著車窗拚了命地敲,往內一看,看到了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車屁股已經被撞得凹陷進入的車裏,他哥滿腦袋的血,一動不動地壓在賀情半個身子上,牢牢地護著。
而賀情渾身顫抖著,在那麼一個狹小的空間,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地,嗓子全啞了,嘶吼著喊,救救他……
緊接著,追尾的車又撞上一輛,但所幸前邊兒已經連著撞了三輛車,力度減小了,隻撞的應與將那輛小轎跑往前聳了一兩米,車頭抵上賀情這輛車,整個車身又猛地一抖。
賀情快崩潰了。
他滿眼掛著血紅,眼尾的那顆痣都被血浸過,被撞得一哼聲,抓著應與將在身側穩固著的手臂……
他嘴上念叨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應與將……”
等他聽到了應小二不斷地喊聲,周圍人群忽然的喧鬧嘈雜,救護車警報的高亢,才終於支撐不住,閉上眼,沉沉睡去。
就好像一次飛行結束。
他落到了應與將的懷裏。
……
北京,協和醫院。
陽光順著病房裏的窗欞灑進來,微風漸起,悄悄掀開床邊病曆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