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世凡人,皆有謎夢,根據性格不同,這世間的夢境大概可以分為兩種。
一種是被人否定的,虛幻無邊,如過眼雲煙,夢一場忘一場。
而另一種,則是被人類賦予了相信的靈魂,夢裏的世界,可以是未來的欲望,也可以是一碗孟婆湯後遺忘過的前世今生。
在陝西秦家,家族祖訓裏有這樣一段警示後人的話:遇事,不可妄生貪念之心,不可妄生好奇之心,本分為人,切忌異事。
這裏所謂的異事,是指一切秦家祖上的事情,意思是身為秦家子孫,隻要安安穩穩,過好當下的日子就好,別人家都是恨不得子孫後代牢牢銘記祖輩,偏偏到了這秦家,那些老祖宗的事情都成了禁忌。
就是這麼一段簡單的話,在祖訓裏占了相當重要的位置,秦家子孫秦天,在剛開始學會發音咿咿呀呀的時候,秦老爺子就親自整日在他耳邊念叨,以至於他還不會寫字,就已經把這些個話爛熟於心。
可是偏偏命運就是那麼神奇,他天生就是個好奇心特別重的人,尤其對那些未知的奇幻之事感興趣。
小時候在村裏的先生家學知識,那老先生年過六旬,愛給學生們講神話故事,說在村子深處最高的山裏有一座曆史悠久的古廟,那裏麵住著好多神仙。
於是當天下午秦天就失蹤了,這可急壞了秦家老爺子,秦家在村裏也算是名望極高,村裏的人恨不得把整個村子掀了也要把這秦家幾十代單傳的命脈找出來,可是找了一天一夜,連個鬼影也沒有。
大家準備把村裏的河和水井都打撈一遍,可是兩天後,秦天自己回來了,滿臉黃土,衣服褲子都破了,他還滿腔遺憾,說去了趟村子深處的那座山,就是一個荒涼的林子,哪有什麼古廟,更別提有神仙了。
秦老爺子和那教書老先生,兩個老人的歲數加起來快到兩百了,謝天謝地,就差當場哭出來。
那一年秦天十二歲,自打出了這事,教書老先生再也沒有給學生說過神話故事,秦家老爺子更像是被這事提了醒,不準他碰任何稀奇古怪的事,不能說,更不能問。
十六歲那年秦天連續半個月都做同一個夢,夢裏他看到一個身穿明黃色戰衣的人,鎧甲上麵全是純金打造的龍的形狀,那人右手持劍,滿身的血,踩著腳下的屍橫遍野往前走,他的前麵是傾斜而上的懸空石階,石階的盡頭雲霧繚繞,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座規模龐大的建築物,那石階上麵走下來一名女子,看不清模樣,但她穿得一身紅衣如烈焰紅血,尤為刺目。
每次夢到這裏秦天就會自然蘇醒,且全身無力像剛打完一場硬仗,他很好奇夢裏的一切怎麼會給他如此身臨其境之感,好像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於是他跑去問秦老爺子,結果秦老爺子聽了立刻火冒三丈,罰他在秦家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放他出來的時候秦老爺子給了他一個護身符,並且要他戴在身上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許拿下來,他想問為什麼要突然帶個這玩意在身上,但是秦老爺子狠狠一瞪眼他就閉了嘴。
從祠堂出來後,秦天沒有再做過那樣奇怪的夢,也知道秦老爺子尤為禁忌這樣的事,所以日子就那樣安穩地過了好些年。
秦天二十六歲那年,陝西陸續挖掘出大批古墓,除了以國家名義出土的,其中不乏有古玩市場以倒鬥名義驚現的古董。
盜墓這一行他多多少少背著秦老爺子有所了解,他不敢光明正大去打聽這些事,但東西南北的風向誰也管不著,總有幾縷吹進秦天耳朵裏。
相傳早幾年間,陝西地界確實有三大家族以盜墓倒鬥為生,明麵上是正經大戶人家,做些正兒八經的活計,背地裏都是靠倒賣死人玩意發財,不過啊,盜墓這碗飯也不是誰都有命去端起來吃的,所以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怪事也不在少數,至於究竟是什麼怪事,沒人說得清楚,況且流傳至今,什麼傳說都變了些味道。
秦家世代生活在一個名叫龍隱山的大山裏,傳說在上古時期,那是神龍居住的地方,是真是假沒人去深究,因為太偏僻,中國地圖上也找不到這地方,可是後來居然有一支自稱是國家考古隊的人找來了,說要去山裏考察,秦天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想跟著一起去,結果秦老爺子非但不同意,還一氣之下把他趕去了城裏。
秦天在城裏過著散漫的日子,除了在網上做些事多半以睡覺打發時間,大概是因為睡多了神經變得脆弱,他經常感到四肢乏力,身體輕飄飄的往下沉,最後在渾渾噩噩中醒過來,睜開眼睛總是會先看到整片迷霧,他不知道是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也想不起來睜開眼之前的所有事情。
等到迷霧逐漸消散之後,秦天適應了光線,不遠的地方立刻有東西在瞬間闖進他視線,他一個激靈,猛然間感覺到一種存在感,那種感覺他不知道怎麼說,他像是剛剛才發現他自己這個人存在於這個空間。
秦天使勁眨了幾下眼睛,遠處那個東西一會有一會無,若隱若現的樣子又讓他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麼,畢竟在那荒無人煙的地方,秦天對四麵八方都充滿了疑惑,這是哪裏?他又為什麼會在這裏?
秦天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他仿佛一個得了失憶症的闖入者,不知為何來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思維像剛落地的新生嬰孩一樣笨拙。
秦天試圖去回憶,然而,那麼多的為什麼在短短一兩秒的眨眼間突然消失不見,也許時間更短。
他自然而然不再糾結於那些問題,雙腳卻不由自主向前麵走去,潛意識裏應該是確定了前麵是真的有什麼東西,他要到那裏去一看究竟,但是大腦依舊是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出來,或者說,他根本沒法去想,他好像不知道在那個時候應該動腦子去思考,可是究竟要思考什麼呢。
此刻的秦天,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人,被人牽著,被人拽著,線頭去哪裏,他就去哪裏。
有一瞬間秦天能肯定的是,他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人,沒有房屋,沒有樹,沒有風,更沒有聲音,那更像是一個假的,虛幻的空間,但是他又真實的存在那裏,而且雙腳還在繼續往前走。
好不容易心裏升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但也沒有持續多久,他的記憶隻會停留幾秒時間,隻能看到眼前的事情,下一秒即刻煙消雲散。
秦天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他無法意識到時間,也感覺不到累,直到前麵那“東西”逐漸開始有了樣子。
距離還很遠的時候秦天看它像是一塊立起來的石頭,巨大到無法估測的樣子,但近了再看,他斷定那應該是一根柱子,和常規的圓形柱不一樣,四四方方,有點像水泥砌的大方桌子,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像是石雕,有八九個人圍起來那麼大,他不知道這樣形容對不對,但是非常壯觀,在那一望無邊的空曠之處傲然獨立。
秦天抬頭想去看看那東西究竟有多高,竟是自然而然就抬頭了,不是心裏給大腦下的命令,柱子沒有頂,確切的說是他看不到頂,直接高聳入雲好像和天連在了一起,白雲很厚,像虛構的棉絮,沒有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