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後,我的命運發生了驚天動地的改變。
全京城都在謠傳我如何下賤,如何水性楊花,如何人盡可夫。沒有人再敢上門提親。爹的生意也因我的醜聞一落千丈。
這都不是最殘酷的。兩個月以後,我被診出有了身孕。爹娘勸我打掉腹中的胎兒。
我不忍再做個連累父母的不孝女,毅然同意了。
喝下那刺鼻的墮胎藥,一陣又一陣劇痛過去了,胎兒卻遲遲不下,也未見半點落紅。找來大夫,才知那藥鋪利欲熏心,在藥量上做了手腳,沒能打掉胎兒。
大夫走之前,又開了一張藥方。可這時,我卻反悔了。如果這輩子隻能孤獨終老,那何不生下這個孩子?也許,他會是我最大的安慰呀!
爹娘拗不過我,無奈的同意了。一是真的拿我沒辦法,二是想著墮胎太傷身體。
就這樣,頂著巨大的壓力,我留下了這個孩子。然而,在這個特殊的年代,像我這種未婚先孕的不潔女子,是要被浸豬籠的!
那時,我已經懷孕五個月,微微隆起的小腹,再也藏不住了!
於是,我被府上貪財的下人告發,抓去了族裏的祠堂。
最終,我沒有被浸豬籠。因為一個字——錢!
爹家財散盡,隻徒留一間老屋,換來我肚子裏這個連他父親叫什麼都不知曉的孩子。
兩個月後,孩子早產了,是個男孩兒。雖然提前了幾個月,但小家夥卻一點也不虛弱!
我為他取名——李天賜!
他是老天賜給我的寶,如果沒有那個藥鋪夥計的貪婪,他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
天賜很乖,吃飽就睡,睡醒也不哭鬧,著實為我們這個破敗的家平添不少樂趣。
爹娘也走出大起大落的陰影,隨著天賜一天天的長大變的喜笑顏開。
一晃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可是,我從未忘記過那個男人。
每當夜深人靜,哄睡了天賜,我就會借著燭光,描繪那個男人的相貌。
不知不覺,竟已畫了幾十張。或坐或站,或喜或怒,各種模樣的他!
一次,我趴在桌上睡了。早晨醒來,就被習慣早醒的天賜看到了。他問我畫中人是誰,我告訴他,那是我們的仇人!天賜問我他在哪裏,我笑而不答。
他在哪裏?這三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問老天,可是,他像消失了般的,無影無蹤!
萬沒料到,吃飯的時候,天賜竟然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外公,我們家的仇人叫什麼呀?媽媽都不知道他在哪裏,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叫天賜去哪裏找他報仇呀?”
聞言,爹娘均是一愣,我更是整個人傻掉。
爹就問他在說什麼胡話,我解釋說他亂說的,我騙他的。結果,他竟然自懷中掏出一副畫像——正是我畫的其中一幅!
天,他什麼時候偷來的?
爹攤開畫像,娘湊上前去看,兩人都說這人眼熟得緊。
“這個男人···是誰?”爹的語氣有些許顫抖,想來,是看出那畫中男子與天賜如出一轍,心中起疑了。
我歎了口氣,默不作聲。
爹端詳那畫很久,突然開口道:“這男子不是神醫司徒殤嗎?那麼···天賜是司徒殤的孩子?媛媛,難道奸汙你的人是司徒殤?”
司徒殤?原來,他叫司徒殤。
那日,爹病倒了!
他指著我破口大罵,說我對司徒殤心存愛意,念念不忘。他問我,是不是忘記李府是因為誰而破敗至此?因為他,我們被人嘲笑;因為他,天賜成了其他孩子口中的野種。爹說,他不配當一個男人,不配做天賜的爹爹,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畜牲!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叫司徒殤!他早在三年前就從京城銷聲匿跡了。爹那時還不知道天賜是司徒殤的孩子,一次他帶著天賜上街,無意中有人提起天賜長得跟司徒神醫相像。爹就隨口問起司徒神醫現在何方,想看看到底有多相像,結果人家說司徒神醫早已失蹤了。
後來,爹也沒當回事,他從未想過那個聞名京城的神醫司徒殤,就是那晚奸汙我的男子,就是天賜的爹爹!
爹這一病,家中的擔子更重了。我跟娘從早到晚不停的織絲,卻仍入不敷出。常常,為了省下爹的一副藥錢,我們隻能吃最便宜的紅薯充饑。
為此,爹更是鬱悶不已。看著天賜勉強下咽紅薯的模樣,爹第一次哭了。即使,當年我們家落魄,家財散盡,爹也沒有哭過。
所有的悲戚轉變,是因為那個男子;所有的命運逆轉,也是因為那個男子!
“娘,娘,你看,我把爹爹帶回來了!”那天,我正在給爹喂藥,天賜便一蹦一跳的跑進來了。
聽見他的話,我慌忙回頭,就對上他身後那個滿頭白發的男子——司徒殤!
“咣當!”手中的藥碗應聲落地。
看著那早已沁入心扉的人影,一時間,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全都湧上心頭。鼻子一酸,眼淚也泛在眼眶中打轉。
“天賜,他不是你爹!娘說過,他是我們的仇人,你忘記了嗎?”
天賜委屈的撅起嘴,辯解道:“才不是,外公說過,他是爹爹!”
我一把攬過天賜,憤恨的瞪著他怒吼道:“請你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司徒殤緩緩走向我,在距離我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深深地給我鞠了個躬。
“對不起,我為當年的魯莽向你道歉!我對不起你們,害你們這三年來受苦了。我不求你們原諒我,我隻是,想照顧你們!”
他的神情莊重,透著很誠心的悔意。心口一滯,這個男人,哪怕三年不見,仍能左右我的心情。看著他那一頭銀發,我的心,揪的生疼!他,到底經曆了什麼,竟變成這般模樣?
“畜牲,你這個無恥小人,你來幹什麼?你不是消失三年了嗎?你現在還來幹什麼?你滾你滾,滾呐!”爹見我許久不言語,便氣衝衝的跳下床,三五步走到司徒殤麵前,對他又打又踢。
司徒殤自始至終任爹打罵,直到爹氣得再次暈厥過去,他才驚訝著上前,將爹抱到床上,為爹診脈。
“沒事,他隻是氣急傷身,我給他施針打通氣xue,再開幾幅湯藥喝了就會好的!”他自顧自地說著,然後開出一張藥方給我。
我躊躇著接過藥方,不知該如何是好。已經在藥鋪佘了一副湯藥,現在···
“我自己去吧,我走得快些!”不知是他看出我的窘迫,還是當真覺得我走得慢。總之,他就踏步離開了。
半個時辰後,他回來了。不止買了藥,還買了許多米肉蔬果。他徑自走去廚房,為爹熬了藥,期間,還做了一鍋香噴噴的白米飯,炒了幾樣小菜。
整個過程,我隻是站在一旁看著,不發一語。
那天,天賜第一次吃到了魚,第一次吃到了肉,第一次吃到了雞,第一次吃到了水果。
司徒殤自始至終都抿著唇,展露如沐春風般的微笑。直到天賜吃飽了,跑出去玩了,他才望著天賜的背影潸然淚下。
“我看到,廚房裏隻有紅薯。這些年,你們受苦了,我對不起你們!如果可以,請你們看在天賜的份兒上,讓我挑起這個家的擔子!”
他說完,便直直跪倒在爹的麵前。
爹歎了口氣,輕聲道:“你說得對,我們苦點沒什麼,但天賜···司徒殤,如果你當真要挑起這個家的擔子,我可以給你機會!但,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那三件事是,司徒殤必須重振李府當年的雄風,把李家大宅買回來。其次,他必須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娶我。最後,他要入贅李家,天賜是李家的子孫。
這樣苛刻的條件,連娘都皺起了眉頭。但,司徒殤卻絲毫沒有猶豫,點頭應允了!
“有件事,需要告知你們。我,得了不治之症,不會再有子嗣。所以,天賜對我而言,是個意外。我會給他全部的愛,也會尊重你們讓他姓李的想法。請你們不要懷疑我是因為天賜才照顧你們,即使沒有他,我也會為自己當年的錯誤付出代價。照顧你們,是我義不容辭的義務!”
那之後,司徒殤就在家裏住下了。天賜很黏著他,白天他出門替人診治,天賜跟著他。晚上他回來,吃飯睡覺天賜也都要纏著他。
我們沒有太多交集,每次飯桌上隻有天賜跟娘會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