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 嚴老頭兒的決意(1 / 2)

一三九 嚴老頭兒的決意

而嚴文昌卻一直坐在那裏,嘴裏低聲咕噥著什麼,過了片刻,他朝王璞拱一拱手:

“王大人,這個……您是從大地方來的,見多識廣,聽說那陝西流賊也在殺官造反,其間詳情,可能向我等說道說道?”

王璞瞧不起嚴文昌,後者其實也一向沒把這個外地來的書呆子放眼裏,尤其是王介山幾次三番在短毛那裏吃虧之後,這邊大小官佐自然更加瞧不起他。

不過今晚,都能跟亂民坐在一起喝酒了,這兩個讀書人互相說說話自然也沒啥了不起。

王璞哼了一聲,本來習慣性的又要擺架子。 不過看到手中油膩膩的雞腿,苦笑一聲,幹脆狠狠啃上兩口,又喝一大口酒,搖搖頭:

“還能有什麼,無非裹挾,流竄二策而已……”

——在王璞前來瓊州之前,他曾聽說過陝西流賊的事跡:每下一地,不分貧富俱劫掠之。 又將村民老弱置於陣前,迫使良民持刃殺之,以此互相裹挾,一日內可得數千乃至上萬人力。

那些原本很純樸的農民,在自己的妻兒親人都被亂民殺害以後,有敢於反抗的,往往一同被當場殺死,而活下來那些,卻轉而成為暴民一員,掉過頭又去屠殺別人的妻兒老小。 造反隊伍就是這樣迅速壯大,一亂十,十亂百。

這樣的隊伍當然是沒有任何生產能力,他們隻能搞破壞。 所以必須要不停流竄,不停搶劫——如果搶不到別人地糧食物資,他們就隻能凍死餓死。 為了活下去,為了能有氣力繼續去就搶劫,他們甚至可以吃人肉。

“一旦被暴民裹挾,那就不是人了,隻是一群魔鬼而已。 縱使後來接受朝廷招安。 也很難再安心為民,降而複叛乃是常事……楊老大人的招撫之策……唉。 ”

王璞開頭時還耐下性子。 向周圍人介紹關於陝西的情況,但到後來卻不知不覺變成了對現任三邊總督楊鶴的批評,果然是東林黨的老習慣——什麼事情都能能扯到朝政上。

不過旁邊那些聽眾當然不會和他計較這個,實際上,在聽聞了那些陝西流賊的恐怖作為之後,除了嚴文昌以外,那些大都一輩子沒出過的海南島地土包子們都在怔怔發呆。

隻有那位人老成精。 袍子底下若露出條尾巴肯定帶白毛的瓊州府老主簿卻是若有所思,口中哼哼唧唧。

“果然……早說他們不象是一般地反賊……”

仿佛是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心,他又衝著王璞追問一句:

“這麼說,王大人,您也覺得……這些短毛所作的事情,果然和一般匪盜之流大不一樣?”

王介山平時頭腦很靈敏的,嚴文昌今天情緒有點不大對頭,若在平時他早能看出來。 但這時候。 苞米酒灌多了人也有點昏昏沉沉的。 因此不但沒在意,反而順著對方的話頭接下去:

“那是自然——占據府城卻不掠奪,反而去結交商賈大談貿易,現在更像模像樣收起稅來……若不是他們今晚幹了這麼一出,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反賊樣子。 ”

稍頓了一頓,王璞王介山趁著酒勁。 終於說出一句心裏話:

“而且對於象我這樣,屢次頂撞過他們的人,居然也能容留下來,恐怕就是當年那位淮右布衣,也不過如此罷了……”

話一出口,王璞卻把自己給嚇住了——自己怎麼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地話來?可話已出口,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卻是收不回去了。

果然,旁邊嚴文昌已經開始發出怪異笑聲:

“哦?……淮右布衣?咱們讀書不多,可也知道那是太祖爺洪武皇帝吧?到底是進士老爺。 這見識果然高人一等!”

不過嚴文昌接下來的動作。 卻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嗖的一聲,他居然從靴子裏摸出一把短刀來。 這下子可把王介山這個標準文人給嚇壞了:

“老嚴你要幹什麼?別別別……別做傻事……”

再也顧不得什麼官箴體統,王介山連滾帶爬朝旁邊閃去。 周圍幾個小吏也嚇得連連後退,但嚴文昌卻隻是嘿嘿一笑,反手摘下帽子:

“連進士老爺都這麼說,那我姓嚴的也就豁出去了……”

哧的一下,嚴文昌竟然一刀割斷了自己的頭發。

“既是已經有了淮右布衣……哼哼,那咱們這些人中間,也就未必不能出個劉伯溫,李善長!”

…………

此時此刻,那群穿越者們當然不會知道,他們的王八氣又吸引來了至少一個忠心投效者。 對於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場人為製造地狂歡節而已,就是血腥味稍微濃了點。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解那樣,毫無顧忌全身心投入到人民群眾汪洋大海中去的。 雖然人人都知道:應該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 可真正要坐到他們中間去……忍受著撲鼻而來的口臭味去聽那些根本聽不懂的方言?明知道沾上口水卻還要和一群根本不認識的家夥輪流啃一塊半生不熟的肥肉?又或者明明看到對方髒兮兮地大拇指都浸在酒碗裏了,卻還要笑眯眯接過來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