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思回到病房時,寧母正喝著湯。
窗外整片蒼穹都被密雲占滿,透不出陽光,也尋不見藍天。
窗簾被拉起了三分之一,光線從剩餘的三分之二麵積裏漏進,今天沒有風,簾子便安靜垂落著。
整個房間裏三張病床,本身就隻有兩個床位睡了人,現如今又走了一個,隻剩下寧母一個人在,她喝湯的動靜細微,在房間裏卻是清晰,這十幾方的小天地顯得越發空寂起來。
寧思出去之前有將門帶上,回來難免傳出聲響,她還沒從洗手間與門對成的盲區走出,寧母就已經先喊出了她的名字:“思思?”
“媽。”寧思關上門扉,應道。
寧母聞聲往前傾了傾上半身,見她一個人回來,後麵沒跟著人,問:“陸醫生去忙了?”
寧思現在光是聽母親提起這個稱呼都還是覺得尷尬,她含糊地“嗯”了聲:“臨時有事。”
方才在電梯裏,陸景和那句“學校見過”一出,她先是沒反應過來,茫然地抬頭看他,之後理解話中意思了,也成功想起幾天前自己默認在學校跟陸景和不認識的事。
你不記得別人,別人卻對你有印象——這估計是社交裏麵最讓人不知所措的事情了。
眼下他直接戳穿,寧思隻覺得自己的尷尬癌細胞都要遍布全身。
整個人頓時既窘迫又慚忸,腦子裏懵了幾懵,作為記者隨機應變的能力完全不知道被她扔到哪兒去。
湊巧外麵有人見電梯門還沒關緊,喊著“等等”的同時連忙跑過來按往上的按鍵。
轎門帶動廳門重新被拉開,門外三人喘著氣走進來。
窘境被解救,寧思心底鬆了一口氣,假裝讓出位置讓人進來,往後退了幾步,實則是不動聲色地與陸景和拉開距離。
那幾人所去的樓層不過五樓,好在他們前腳剛邁出,陸景和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大概是發生了什麼急事,他先是又按了“10”,才打算告訴她自己要有事先走,結果一偏頭,找不見她的身影。
寧思一看他這個動作和臉上出現的愣神,呼吸一窒,掠見電梯控製麵板上顯示的是九樓,才敢小聲開口:“我在這裏。”
話音落下,伴隨著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陸景和身體半偏終於在身後看到她。
他手機還貼在耳側,寧思又持著剛才的聲量接著道:“陸醫生有急事就先走吧。”
護士還在跟他簡單說明著那邊的情況,陸景和不便多說,朝她稍一示意便匆匆離開。
回病房的路上寧思不浪費時間,一直在回憶大學時期,企圖想起陸景和話中要提醒她的內容。
隻是一個人的記憶力實在有限,她本來記性又不怎麼好,這麼多年過去了,該忘不該忘的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況且陸景和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除了範圍是大學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去想。
“1318室”的字眼就在眼前,寧思收拾思緒,先放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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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母沒發現她神情中一瞬間劃過的不自在,知道了陸景和有事要忙後沒再問,朝她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留了點湯給你。”寧母將保溫瓶推過去。
寧思打開朝瓶子裏看了眼,見裏頭還有一大半,往母親的碗裏又分了一些去,才坐到她腿側,跟她麵對麵而坐。
往嘴裏夾了幾塊魚肉,寧思思量著開口跟她說自己找護工的事。
寧母現在的一些自理活動,例如吃飯、梳洗、上肢穿衣什麼的都能自己完成,但是在床上進行移動,然後從床上移動逐漸過渡到輪椅上,還是需要人去幫忙。
以及下肢的一些恢複訓練,至少在無法運動的這段時間內也要保持被動的功能鍛煉,避免出現肌肉廢用性萎縮之餘的情況。
然而她要去上班,白天找護工來照顧是必不可少的事,之所以這幾天一直沒跟母親說,主要是擔心她會嫌浪費錢不讚同。
寧思告知連帶解釋一並說完,抬眼去看寧母的眼色,卻意外沒看到自己想象當中皺眉之類的反對情緒。
寧母聽她話落,表示自己對她這個提議沒意見:“那你去請。”
“咦?”寧思生怕她這個字其實隱藏著什麼不得了的意思。
“你‘咦’什麼?”寧母一聽她這麼驚訝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且不說自己沒人照顧她上班也上得不安心,而且——
“我不同意你又要囉囉嗦嗦。”寧母的語氣充滿了嫌棄。
寧思:“……”
沒關係,答應了就好,原因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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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陳邵照例來了,大抵是受了母親昨天那番話的影響,寧思這會兒看到他總覺得有些不自然,往日他積極幫自己忙的行為今天看著同樣是多了層其他意思。
但是對上他清朗的目光,又覺得是自己胡思亂想,硬要將別人的好意冠上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