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城市到初蓮家鄉, 翻山越嶺，一千多公裏路程。下高速，過縣城，道路顛簸難行, 路虎那麼高的地盤都掛了幾次。
通村的水泥路倒是新修的, 隻三米寬。陳有水不禁皺眉，這要開進去對麵要是來車, 怎麼會車？
初蓮有些難為情：“村子裏頭沒車。要遇見農車, 人家也會開進地裏頭給你讓路。”
水泥路隻走了一會兒，看到了路標“金疙瘩村”, 拐進了土路。想是怕雨天泥濘, 土路上鋪滿了煤渣、石子，過車時哢哢啪啪作響。已能看見不遠處排排低矮民房, 初蓮說你慢點開，那邊拐進去。
進了村，不少村民、小孩在自家門前青石上蹲著、坐著, 都是捧著大搪瓷碗吃午飯。見有車子進村，一個個站了起來望著。孩子們放下碩大的飯碗，新奇不已，一路跟著車子跑。
初蓮放下車窗，用方言喊：“都快回家，追著車子不安全。哪個大人管一管自己家娃。”
有人瞧見了初蓮：“哎呦俺的娘姨，這不是莫家大姑娘回來呀！”
初蓮透過車窗也跟人家打招呼。有個婦女追了上來，小跑著問：“大姑娘, 這是你家的車哦？”
“朋友的。嬸，你回吧，我待會來看你。”
“俺去給你爸媽報信哈！”
那婦女撒丫子往前跑去，邊跑邊喊：“都快出來看看哦，莫家大姑娘坐嗚嗚回家嘍！”村子裏，車子沒人跑的快。那婦女轉個彎就看不見了。她的叫喊，引出不少人來。
初蓮笑：“嗚嗚，說的是車子。”
陳有水四下看著，狹窄道旁兩邊民房參差不齊，有不少人家還是土坯房屋。村民衣著質樸，笑容淳厚。
“要拐了。”
“哦。”
剛拐彎，迎麵跑來一個男人，陳有水急踩了刹車。初蓮驚叫：“爸！”而後下車，陳有水也忙下車叫了聲：“叔叔。”
莫父膚色黝黑、體型精壯，雖年近五旬，細瞧麵貌時，滄桑並未全掩當年的英俊。都說女隨父相，初蓮繼承了父親的基因。
初蓮環著父親脖子：“爸，我想死你了。”
莫父一雙大眼中閃著淳樸光芒，對陳有水點點頭，用不太順溜的普通話說：“掐著時間也該到了，在村頭等了一晌午，剛到家你大嬸就跑來說你倆進村了。”
陳有水說：“叔叔，上車吧。”
“上啥車啊，再拐個彎就到了。”
初蓮拉他上車：“這車也不能停這裏，來，爸快坐裏邊。”
莫父感到些不自然，用手拍了拍月黃的長褲，看起來腳上這雙布鞋也是新的。
初蓮推他上了車，莫父正襟危坐，打量著內飾：“這車得好些錢吧。真好聞。”他大概是聞到車載香水的味道。
有水笑了笑：“不值錢。”
初蓮也笑：“爸，這不是上課，你坐這麼端正幹什麼，躺著！”她說罷推父親靠在椅背上，莫父呼一聲又忙坐了起來，麵色拘謹。
陳有水從後視鏡裏看見，忽覺心酸。他想不到，初蓮的父親從來沒有坐過小車。
再拐了彎，這半道街第三戶就是初蓮家。車子停好，門口站滿了人。正中站著個婦女，皮膚黑燥、容貌樸實，係著圍裙，滿麵堆歡。她身旁一個男孩，十七八光景，長眉大目，笑容可掬，身形高大健碩，穿著校服。他見初蓮下車，高高喊了聲：“姐！”
初蓮扶著車門看著他，眼圈微紅，他又高叫：“姐！”
“哎！”
“姐！”
“哎！”
那男孩跑過來，環住初蓮，攔腰輕易抱了起來。陳有水忙製止。
男孩不知所以放下初蓮，呆呆看著陳有水。
初蓮對他說：“叫哥。”
“哥。”
“哎。”
初蓮說：“這是我弟莫高樓。”她說罷，才在人群中看見母親，“媽。”初蓮撲了過去抱住母親，兒見娘最親，眼淚再沒止住就落了下來。
“你這傻閨女，哭什麼。”
“我想你了媽。”
“想了過年也不回來？”
“媽......”
陳有水愣了一愣，過年明明把初蓮送到了車站，怎麼沒回來？細想後也覺得不對了，年三十一早送她去的車站，一天時間大巴無論如何都是到不了這裏的。初蓮去了那兒？
一家人見了她這麼激動，很顯然是很久沒見過了。
莫母給初蓮抹去眼淚，初蓮對陳有水點手，陳有水忙上前：“阿姨好。”
莫母上下打量著有水，有些不安地搓著手背：“好好。”
“大嫂子，這是你家女婿呦？哎呦俺的娘姨，白白淨淨長的大姑娘似的。”
莫母推了她一把：“不能瞎說，荷尖的朋友。”
初蓮一個個給陳有水介紹，莫大伯、馮大嬸、孫大姨......
一個小媳婦兒一邊奶著孩子，一邊圍著車子轉，用手摸了摸倒車鏡，摸了摸車窗，往裏邊看著：“莫家女婿，這嗚嗚多少紅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