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醫院, 聚集著人間疾痛。此間悲傷,最難承受。

陳有水身心交瘁,從沉睡中再次醒來。他隱約記得,上一次醒來時, 莫高樓守在身邊。他渾身酸痛, 發著高燒,迷迷糊糊問了句叔還好嗎?你姐呢?但已不記得莫高樓說了什麼。抑或是莫高樓沒有答複時, 他便又昏睡過去。

病房簡陋, 擺著四張鐵床。牆上白漆脫落許多,有的地方已見了磚色。

他望了望窗外, 天色大亮, 拿不準時間。胳膊使了使力氣,強坐起來, 喘了幾口粗氣,身體虛弱的厲害。靠在牆上,上麵貼有報紙, 不至後背沾染牆灰。

他努力高叫了聲“高樓”,沒人應。口渴的厲害,桌上有老式水壺,茶杯。按著桌子站起來時,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陳有水恍恍惚惚覺得挨那一刀也沒有這樣虛虧過。緩了緩,深吸一口氣,咬咬後牙, 端起了水壺。

茶杯裏有水。

他未及放下水壺,左手拿起茶杯,一仰頭,咕都咕都幾口喝個淨幹。

門開了,高樓看見他站了起來:“哥,你咋起來了。”他幾步上前,周著陳有水坐在床上:“你高燒四十二度,嚇死個人。”

“現在幾點了?”

“九點多。”

“我睡幾個小時啦?”

“你睡整整一天一夜啦!”

陳有水舌橋不下:“一天一夜?”高樓點頭。

“叔怎麼樣了?”

莫高樓沮喪低頭,眼圈泛紅:“雙腿都沒保住,人現在醒了,俺媽在看著他。”

陳有水雙目失神,盯著牆角,悒悒而怨,這是做了什麼孽,受這苦難。二人沉悶良久,陳有水又問:“你姐呢。”

“她現在身子很虛,我來時還在輸液。哥......”

“別說了,帶我去看看她,看看叔叔。”

陳有水說罷,咬牙站起。莫高樓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過:“我沒事!”

他望著門,一步步不屈不撓走了過去。在莫家最危難的時候自己倒了,既然醒過來,就不能再拖累任何人。陳有水明白,現在莫家需要自己。

莫高樓在前邊慢慢走著,走一步一回頭,等著陳有水。他看著陳有水一步步下著樓梯,一步步腳踏實地。

終於來到產科病區,聽到了一陣陣嬰兒哇哇的啼哭,病房裏也傳來一家人的喜悅:

“你看這娃,長的像他爹。”

“還是像他媽多點。”

“小寶貝笑了呀,快讓奶奶看看。”

......

陳有水麵無人色,隻是眼淚唰唰落著。

“哥......”

“走!”他不想聽到任何一句安慰的話。

陳有水從未有過今日的倔強,他用力揚起了頭,使一臉淚珠在明媚日光下格外晶瑩。

初蓮靜靜躺在床上,微微閉著雙目,麵白如紙,唇上無色。

陳有水心中一陣絞痛,緩緩蹲在床邊,握住了她手。

初蓮醒來看到他時,淚落枕邊,“對不起。”

陳有水搖著頭,強顏歡笑:“我隻要你好!”

初蓮伸出手來,為他擦拭臉上淚痕:“你哭了?”

陳有水同樣為她拭淚:“我不哭,你也不許哭。把身子養好,往後日子還長。叔叔站不起來了,你我要撐起頭上這片天。”

莫初蓮再沒能忍住,嗚嗚哭出了聲。陳有水伏在床上摟住她:“不哭不哭,不哭。”

莫初蓮從來不知陳有水有這麼堅強。

她曾以為,留住陳有水的是孩子,原來,是責任。她緊緊回抱住他,也終於在這慘痛中,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

莫父臉上罩著氧氣,旁邊心髒監護器嘀——嘀——有規律響著,他胸口也隨之微弱起伏,人還在沉睡。

莫母幾度癱軟,幾度強撐,堅持到現在。

村支書坐在一旁安慰她:“大嫂,人活一輩三災六難,沒有過不去的坎。凡事往開裏看,大哥命還在,天就塌不了。”

眼淚早就流幹了,莫母還是抹了把眼角:“家裏怎樣了?”

支書解開上衣口袋,從裏邊取出皺巴巴的存折和一把碎鈔,“昨天吃了晌午飯,俺在村裏召集了壯力,把你家廢墟翻了個遍。啥都砸壞了,揀不出來啥,拾一些衣裳,讓俺家你弟妹洗了。晾幹了,明日給送過來,總得有個換洗。你看,這個還在,俺給你帶來了。”他說罷放在桌子上。

莫母默默瞅著那張存折,顫著聲音:“他爹勞累半輩子,攢這點家當,全沒了。”

“你看,身外物沒了還能掙,不能老想這些。”

莫母不語,支書又說:“俺這一來看呀,亂亂哄哄。你家四口人......四五口人一下倒了三個,俺回去左鄰右舍招呼幾個婦道,過來輪班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