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聽到的“絮絮叨叨”是宮闌夕在跟她說話,醫官說,讓他說些兩人的過往,或許有幫助。
宮闌夕挑著兩人開心的事情說,說了一夜也未見她醒來,看著緊閉雙目的人,他握緊她的手,強撐起笑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什麼樣的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城外的河邊,那時宮闌夕八歲,楚言才五歲。
彼時他和阿娘在莊子裏過得拮據,有時候他會偷瞞著阿娘去河邊抓魚,當然很多時候都抓不到,唯獨那天不知走了什麼大運,讓他抓到了三條魚,他正高興的跑到深一點的地方再接再勵時,回頭就看到有一個衣著精致的小女孩拿起籠子,正要把他的魚倒進河裏。
當時他氣的大叫,讓楚言住手,可楚言反而加快了速度,把魚倒進了河裏,等他跑回去,那三條魚早已遊走了,偏偏楚言還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宮闌夕想著那時的事情,笑了一下:“我當時氣得不行,你卻說‘這魚快死了,得放進河裏才行’,我聽的直想打你,它死不死關我什麼事,我都快沒飯吃了。又見你穿的很好,一看就是貴族之女,我就想,魚沒了就沒了,向你要得一些寶貝也行,如果你不給,我就強奪了去。”
小孩子宮闌夕板正了臉說:“你把我的魚放了,害的我要餓肚子,你得賠我,至少賠……賠一百兩。”
害的他餓肚子?楚言可沒有這樣想,但她顯然不知道一百兩是什麼意思,皺著小臉想了好一會兒,低頭看看自己,知道自己身上的物件還挺貴重的,然後問他:“你看看有什麼想要的?”
這倒讓他錯愕,隨即就想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這麼大方,宮闌夕看著衣著華貴的精致小玉人,也糾結了,要什麼……哪樣最值錢呢?
他一直盯著楚言,上下打量,有種不知從何入口的感覺,生怕自己虧了。
楚言就站在那裏,任他看著,一雙葡萄一樣的大眼睛迷惑而又無辜的看著他,讓年幼的宮闌夕覺得自己是個小混蛋,當然他確實是小混蛋,他打算敲楚言一大筆,說:“把你的首飾全給我。”
“什麼?”楚言疑惑。
宮闌夕心虛一下,小臉上嚴肅的說:“就是你頭上戴的、耳朵上的和手上的東西都得給我!”
“這怎麼行?”楚言立刻抱住自己的腦袋,她願意賠他,但哪能這樣?她頭上的水晶珠子是姨母剛給的,在太陽下閃著光很好看,她喜歡的不行。
“當然行。”宮闌夕看她抱頭的樣子覺得很滑稽,忍不住想去捉弄她。
楚言平時也是驕橫的人,但那都是對熟人,這一個從未見過的小哥哥這麼嚇唬她,她拔腿就跑,心裏很後悔一時“善心大發”放了那三條魚,她不要珠子被搶走。
她肯定跑不過宮闌夕,沒幾步就被追上了,被他拎著後頸衣裳跑不了。
楚言惱了,她本就是霸道慣的人,被他這樣欺負,脾氣被激了出來,怒道:“你這個無賴,放開我!不然我讓翁翁打斷你的手!”
她是在威脅宮闌夕,但又怕宮闌夕搶了她的珍珠水晶發釵,因此說著威脅的話時還抱著腦袋護著自己心愛的首飾,又驚又怒的瞪他。
這副模樣真是太……搞笑了,宮闌夕忍不住笑了出來。
楚言愣住了,傻傻的看著這個渾身濕透的小郎君在——捧腹大笑。
許久宮闌夕才收了笑,抹著眼角笑出的淚,說:“你看有什麼不是你寶貝的,給我吧!”反正都是值錢的。
楚言聽到這話,卻又糾結了,她今天所戴的首飾都是她喜歡的,但害怕對麵的小惡霸反悔,最終把手腕上的一對鑲著玉石的銀手鐲遞了過去。
宮闌夕沒想到她還挺實誠的,不是給他一隻,而是給了一對。
一時覺得自己太混蛋,宮闌夕把手鐲收好後,問:“你從哪裏來的?我送你回去。”
從見她就隻有她一個小孩,身邊居然連個隨從都沒有,這可是河邊,萬一掉進河裏怎麼辦?
楚言搖頭,擔心他騙自己:“我自己能回去。”
宮闌夕挑了眉,瞅了她一會兒,道:“隨你,我走了。”
說是走了,其實他躲在了樹後麵,他怎麼能讓一個小小娘子獨自在河邊呆著呢?得仔細看她才是,萬一她去了河邊,自己可得拉回她。
但如楚言所說,她自己能回去,一雙小短腿往小路上走去,走了大約有一刻多鍾,她居然也沒停下休息一下。
宮闌夕在後麵悄悄跟著,看到她走到了一處宅子的後門前,推開虛掩的門溜了進去。
果然也是偷跑出來的,真是大膽,這麼小的一個人兒也不怕被拐了去。
宮闌夕放了心,揣著那對價值不菲的銀手鐲回家,腦子裏已經想著該怎麼花這筆巨款。
“後來我才知道,那莊子是阿翁的,而給我手鐲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河郡主。”宮闌夕輕笑,看著仍是緊閉著眼睛的人,笑中有絲酸澀,他無力低了頭,埋首在她的手中。
寂靜的屋裏,忽然想起一道沙啞、略顯無力的聲音:“原來你騙我。”
“什麼?”宮闌夕被這問話整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那聲音帶著笑意和不滿,吐字漸漸流暢:“你以前說我小時候施舍過你東西,可現在聽你這麼說,我哪是施舍,分明是你強取。”
宮闌夕愣愣的,看到床上的人已經醒了過來,一雙美目含著笑意輕柔的看著他,這才如夢初醒。
“你……”他竟不敢相信,不敢出聲,生怕這是他的幻覺。
“是我,夕。”楚言輕聲道,看到一向幹淨整潔的人,下巴胡子拉碴的,頓覺心酸,回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