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門隔出兩個天地,外頭是夜色溫柔的紅塵,裏頭是他心愛的姑娘。
嚴懷朗長身立在門口片刻,深吸一口氣,才輕輕推開房門。
房門被推開的瞬間,紅燭燈影自內向外潑了一地。
他徐徐舉步地進了房中,先在外間的火爐旁煨去滿身霜寒,這才向內間走去。
哪怕在這滿心期待與急切的新婚之夜,他仍沒忘記,他的小姑娘,是怕冷的。
進了內間,才繞過屏風,嚴懷朗一抬眼的瞬間,腳下便忍不住一滯。
紅燭燈影下,他的新婚小嬌妻盤腿坐在床榻正中,拿鴛鴦錦被將自己裹得圓乎乎密不透風,正垂著腦袋手不釋卷。
半點沒有新嫁娘的含羞帶怯,可以說是很囂張、很自如了。
聽到動靜,月佼倏地抬起頭,正對上嚴懷朗幽怨的目光。
“你是酒喝多了難受嗎?”月佼見他蹙眉,倦怠微啞的軟嗓裏滿是擔
憂。
此刻她麵上已鉛華洗淨,再無白日裏的豔豔盛妝,隻唇上點了淺淺丹朱;紅燭光影在端麗的小臉上罩了緋色,又是別樣的嬌妍。
嚴懷朗無奈揚唇,含糊“嗯”了一聲。
月佼回過神來,忙不迭將手中的畫冊丟到枕畔,掀被下榻要來扶他。
那紅彤彤的鴛鴦錦被一掀,莫說嚴懷朗愣神,連月佼自己也忍不住赧然無措起來。
她困得昏頭昏腦,一時間竟忘記先前為何要用被子裹住自己了——
沐浴過後,木蝴蝶替她換上了精心為她準備許久的紅雲穀嫁衣。
對襟翻領中衣露出纖細優美的脖頸,精致的鎖骨若隱若現;下裙的邊緣就在膝上寸許,毫無遮蔽的小腿在燭火映襯上似有蜜光流過;最外罩了廣袖寬袍,並無束帶,綽約的腰間風景一覽無餘。
不同於中原婚服的朱紅烈烈的端莊華美,紅雲穀嫁衣是,胭脂色。
胭脂,原是一種名叫“紅藍”的花朵。
紅雲穀人認為,“胭脂”為含情之花,因此“胭脂色”自也就是含情之色。
它與朱紅的端莊華美截然不同,是毫無遮攔的嬌媚與繾綣。
色映美人麵,美入良人心,以此色做嫁衣,正正恰合新婚之夜的春濃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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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嚴懷朗定定看著自己,既不出聲,也不挪步,月佼益發羞窘,又想縮回榻上去躲進被中了。
察覺她的意圖,嚴懷朗裝模作樣的扶住額角,麵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細微痛苦。
“他們到底是叫你喝了多少呀?”月佼心中一疼,再顧不得羞澀,急急跑過來攙他,“早知道,還是我留……”
才跑到他跟前還未站定,她就被一雙長臂勾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
嚴懷朗將人緊緊收進懷中,眸中盛滿熾熱笑意,哪裏有半點醉酒的模樣。
“你這個嚴小二!”回過神來的月佼著惱地拿食指輕戳他的麵頰,“幼稚!無聊!騙……等等!等等!”
嚴懷朗低頭欲吻上她的軟紅甜唇,她卻急急側臉躲過,還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嚴懷朗微一挑眉,仍是笑望著她。
“我,我欠你一件東西。”月佼的麵上已紅至透骨,與他四目相對的水盈盈雙眸尤勝春嬌。
嚴懷朗想了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婚書。”
因月佼緊張,怕自己文彩不佳要在人前鬧笑話,因此兩人遞到京兆府的婚書便是由嚴懷朗執筆的。
那時月佼倍覺慚愧,說好將來私下單獨寫給他。
值此洞房花燭的千金良宵,若是還要留出時間寫婚書,這對嚴懷朗來說無疑是酷刑,於是他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該如何婉言謝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