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眼高於頂的人低垂著頭,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看看靳予城,他依然無動於衷:“我不管你是為什麼。想撤訴,就一字不差,照我說的做。”
話剛說完,外麵突然來了兩名年輕護士,大概是要收拾病房。走到門口看到這一幕都站住了,也不敢進來。
肖揚把頭埋得更深,額前的發梢遮住了眼,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看到放在膝上,緊緊握著拳的手背上青筋迸出。
我輕輕拽了拽靳予城的衣袖:“算了吧,都已經……”
“說到就要做到。敢做不敢當,算什麼男人?”平靜無波的聲音打斷我,靳予城眼裏滲著冷意,寒涼又幽深得像冬夜無星的天空。
很顯然,這話刺激到肖揚了。
僵持不過幾秒,那雙手還是一點一點從膝上挪下去,撐到地上,指尖發白。
門外,兩個護士指指點點的聲音依稀可聞。
對他來說,這一刻一定是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屈辱。
我望著那個伏在地上的人影,竟生出點於心不忍的感覺。飛快瞥了一眼外麵,回頭又看看靳予城,走到他麵前,醞釀一會叫了一聲:“予城……”
他略微一愣,低頭落在我臉上的目光閃了一下。
我定定看著他,搖了搖頭:“予城。我看,還是算了吧……”
好一會兒,那雙眼裏的沉黑終於散去。
“算你小子運氣!今天,就看在小宛替你求情的份上,放你一馬。”
說完,他轉身利落地出了門。
我回過頭,身後,肖揚已經直起腰,不過還是垂著眼,沒站起來。
“放心吧,我們會撤訴的。”
我想了想,又飛快從包裏翻出一張卡遞過去:“這個,還給你。”
上次周潔瓊給我,我給了李茹又被她還回來的那張卡。放在包裏就一直沒再動過。
肖揚沒接,跪在地上像尊石像一樣。
我手都酸了,隻好彎下腰,把卡扔在他麵前:“我和予城結婚後,他會幫我要回孩子的撫養權,希望到時你不要阻攔。除此之外,我和你之間的所有事一筆勾銷。從今往後,我不想再跟你,或者顏安青有任何瓜葛,隻求你也別再找我……就像你說的,你走你的道,我趟我的河。”
我聲音很低,站起身時,肖揚也抬起了頭,剜著眼狠狠瞪我的那種視線,就像在看一個讓他恨入骨髓的仇人一般。
我沒在意,也沒逗留,轉身大步邁出病房。門口,兩個小護士靠著牆站成一排,見我出來立刻低頭盯著腳下。走廊那邊,靳予城放慢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快步跟上,把關於肖揚,關於顏安青,關於他們的所有一切,都遠遠拋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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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出來,氣溫很低。
我心情卻是輕盈的,小鳥一樣。
不在於泄了忿或報了仇,而在於,我發現到今天,我終於可以和過去決裂,終於可以徹底與自己和解。
坐進車裏,靳予城沒有馬上發動引擎,降下車窗先拿出了煙盒,半垂著眼點燃。
深冬時分的空氣冰冷又清新,我深吸一口氣,心想他現在大概跟我是一樣一樣的心情,就像剛剛從戰場下來,剛剛打完一場惡仗,需要冷靜、恢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