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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都是汙蔑和侮辱,我沒法想象,我媽當時聽到這些話會是什麼感覺。
曾經有幾回,她也問過我到底在做什麼工作。我一直都沒細說。現在,被顏安青這麼一提,她一定就信以為真,一定認為我真的為生活所迫,墮落了。
她一向那麼看重我,一定心痛如絞吧!
畫麵結束時,我眼前一片模糊,兩手也篩糠似的抖得厲害。
“這是……哪來的?”
“花點小錢,有的是人願意幹這種事。”靳予城漠然地一語帶過,聲音很低:“隻是嚇唬幾句她就全招了,不過一直死咬,不肯承認知道你母親病發的事。”
眼一眨,淚一滴一滴掉在屏幕上。我啞著嗓子,聲音幾乎發不出來:“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拿走手機,雙手撐在車頂上把我環在中間。氣息很近,肩膀寬厚的白色輪廓後,是空曠無際的漆黑天幕。風吹亂頭發,暗沉眸子裏,比夜空更幽深。
“一直沒讓你看,就是不想見到你今天這個樣子。有時候,知道得太多,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
我側過頭,呆呆望著車燈那點光芒:“可我遲早會知道……”
“然後呢?能怎樣?”
我動動嘴唇,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樣?
拿不出確鑿的證據,還有人作偽證包庇她。顏安青大概也是深知這一點,所以一直有恃無恐。
“小宛,你很善良。”靳予城伸手撫過我的臉龐,手心是熱的,指尖卻涼得像冰,“是你說的,恨有時也不是不能放下。也許讓自己過得更好,才是解決問題的最終途徑。”
我咬緊牙:“可也是你告訴我,不讓壞人得到懲罰,他們永遠不會放過你。是你說的,要‘血債血償’。”
他默了很久:“是我說的。所以,你想怎麼報複,告訴我,我……”
“予城。”
高大身影籠罩在我上方,濃黑眉眼,冷峻的麵龐,依然是那個沉穩、可靠,遊走在商界頂端,運籌帷幄的男人。
我靜下來:“謝謝你……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我不能讓你再為我的事,髒了手……或者沾上血。”
說完我拉開車門,把旅行包拿出來,走出兩步,靳予城追過來,拽住我。
“與惡龍纏鬥,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
低沉聲音咒語一樣,暗啞地拂過耳邊。我轉過身,他眼裏也像一片深淵。
這句話我聽過,尼采的名言。講的是關於善惡,關於自我的迷失。我知道他是想勸我放棄。
“可那是我媽……如果不能讓顏安青罪有應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如果必須成為惡龍,那我就去當惡龍。”
臨走時,我對他笑了笑:“希望,你和紀夏能幸福。”
那天晚上,靳予城依稀叫了我好幾聲,“秦宛”兩個字被夜風吹得飄忽不定。他沒追來,我也沒回頭。
我的人生是我一人的沙場,還得我自己去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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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空寂的樓道裏泛起一聲聲回響。
我抬起頭,李茹正歪歪斜斜走上樓。一看到我,一雙迷蒙醉眼瞬間瞪大,人也晃悠悠地站住了。
“秦宛?”
“是我。”我站起身拍拍衣角,拎起墊在屁股底下的旅行袋,“我沒處可去了,能不能……在你這借住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