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著頭笑吟吟聽他說了半晌的月佼聽到這最後一句時,忽然滿麵通紅,慌張不已:“你、你怎麼會記得這種事?!”
嚴懷朗無語了。
合著他搜腸刮肚說了這麼多,她就聽進去了最後這一句?!
“我、我回雲照那裏去了。”關於他神誌不清那幾日的事,月佼不確定他記得多少,也不敢問,隻好赧然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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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雲家的別院後,大家都已起身,蘇憶彤見月佼麵色緋紅,奇怪地問:“你臉怎麼這麼紅?”
“吃果子染的!”月佼理直氣壯地給了個無比荒唐的理由,強行搪塞過去了。
早飯過後,雲照聽別院的侍者稟報,說羅堇南大人也在山上休養,便派人向羅家的別院送去了拜帖。
雲照對幾個夥伴道,“畢竟咱們這一期員吏的主考是羅大人,按理咱們早該去拜謝的,既今日羅大人也在此地,咱們就擇日不如撞日了吧。”
大家都覺雲照想得周到,便約著去泡溫泉順便等羅家回話。
雲照家別院的溫泉就在水趣園的旁邊,奇石堆山圍成半露天的模樣,以一排山石將溫泉池分隔出幾個小池。
雲照、月佼與蘇憶彤自是共入一池,小小假山的另一邊湯池中則是紀向真與江信之。
山石相隔,兩池內的人互相可聞其聲,卻不會瞧見對方的人,倒也還得體。
幾個夥伴在閑聊,通夜未睡的月佼卻瞌睡上頭,便趴在池邊打著盹,迷迷瞪瞪聽他們說話。
先是雲照問了蘇憶彤辦的那件采花賊的案子,之後蘇憶彤又說了些他們幾人不在京中時發生的一些趣事逸聞。
“哦對了,嚴大人怕是要成親了。”
月佼猛地驚醒,回頭瞪向蘇憶彤,心道:我都還沒答應呢,你怎麼就知道了?!
雲照卻像是一點都不意外,懶洋洋笑著踢了踢溫熱的泉水:“是羅家姑娘找上忠勇伯府了嗎?”
羅家……姑娘?月佼蹙眉,咬了唇角,偷偷豎起了耳朵。
“倒沒聽說什麼‘羅家姑娘’,”蘇憶彤奇怪地看了看雲照,隨即又笑道,“我也是是之前聽幾個同僚說的。據聞忠勇伯夫人去求過陛下,說嚴大人年紀不小了,想給嚴大人求個婚旨什麼的。”
忠勇伯夫人就是嚴懷朗的母親,高密侯馮星野的女兒馮璦。
原來是這樣。月佼鬆了一口氣,又趴回池邊繼續假寐,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蘇憶彤接著道,“不過,後來傳回嚴大人失蹤的消息,這事自然就擱下了。眼下嚴大人既平安歸來,想必忠勇伯夫人又要舊事重提吧。”
“提也白提,忠勇伯夫人去找陛下請婚旨,陛下心裏八成為難得想薅頭發呢,”雲照笑得頗有深意,“這嚴大人的婚事吧……說到底還得看羅家什麼意思。”
不明就裏的人總以為,這麼多年沒人與嚴懷朗提議親之事,是因他有個心狠手辣的涼薄名聲,其實並不盡然。
一則嚴懷朗出身門第不低,尋常人家高攀不上;而高攀得上的人家卻大多都心中有數:嚴家可欠著羅家一門婚事。
“所以啊,絕非他不好,而是世家勳貴中的那些姑娘大都知道這事,即便是對他心有好感的,輕易也不會去趟這渾水。”
“欠著一門婚事……是什麼意思?”月佼抬起頭,再忍不住滿心疑惑了。
雲照略有些感慨地歎了一口氣,娓娓道來。
“當年帝師的次子羅霽,與嚴懷朗的兄長嚴懷光同在南軍曆練;在與奴羯交戰時,嚴懷光重傷,羅霽以身相護才為他爭取到一線生機。雖說嚴懷光被同袍送回京後,也因重傷不治殉國了,但好歹也見了家人最後一麵;可憐羅霽那剛出生的女兒,就這樣成了遺腹子。”
隔壁池的江信之也揚聲補充道,“帝師跟前就隻羅霜大人與羅霽這兩個孩子,這畢竟是為了嚴家的人才折進羅霽的,嚴家當然過意不去,那時是忠勇伯親口承諾,要還羅家半子。”
“忠勇伯府要還羅家半子,關嚴大人什麼事?!他家隻有嚴大人一個兒子了麼?”紀向真在隔壁拍著水麵為嚴懷朗打抱不平。
“嚴大人倒是還有個弟弟嚴懷明,不過年紀較羅家姑娘小幾歲,且資質也一般,不如嚴大人成器,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羅家瞧不上。這忠勇伯府既誠心要還羅家半子,想來自是要用嚴大人去還的。”江信之道。
月佼聽得頭昏腦漲,心中卻隱隱有些生氣:“忠勇伯夫婦……都不問問嚴大人自己願不願意的嗎?!”
雲照哼哼一笑:“若是嚴大人自己願意,他母親犯的著去求陛下麼?嚴懷朗可不是那種任人擺布的家夥。”
“既明知他不願意,他母親做什麼還去求陛下呢?”月佼悶聲問道。
“就是知道他不是任人擺布的性子,他母親才會去求陛下啊,哈哈哈,”雲照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語氣,“忠勇伯夫人八成就是盤算著,隻要陛下將這婚旨一下,除非嚴大人狠得下心牽連嚴家滿門獲罪,否則就不敢抗旨。”
所謂世家高門,逼迫起家中小輩來,也無非也就這些手段。
事情複雜得超出了月佼可以理解的範圍,她心裏有點悶悶的,不過她想了想,決定找機會跟嚴懷朗說一下——
還是算了,既然他家中的事情這麼複雜,她還是不要他做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