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宮中那場為帝師舉辦的壽宴,座上賓客大多出身顯貴, 心思自也玲瓏通透。
雖羅家遵照月佼的意願, 並未對外大肆宣揚她與羅家的關係,可“監察右司小員吏月佼受邀赴帝師壽宴, 與羅家子孫輩列席同位,午膳過後更與帝師單獨於清和殿的暖閣內敘話良久”,再加上之後忠勇伯夫婦又攜嚴懷朗進了暖閣,這些林林種種的蛛絲馬跡,當日列席者中但凡敏銳些的人, 多少都嗅出了些端倪。
不過, 羅堇南畢竟德高望重,況且當日的賓客也僅止於三公九卿,與宗室、近臣中與帝師一家往來親近者, 羅家既無意在明麵上張揚此事,眾人即便揣測或議論,終歸也不過是在台麵下輾轉幾句也就罷了。
月佼素來活得簡單, 平日有來往的無非就是右司的官長與同僚,眼下放休養傷,對外頭那些隱秘的揣測與議論自就更無從知曉。這倒也無意間給她免去許多瑣碎應對,隻管清清靜靜地接著休養。
她在十月十九這日前往雅山紀氏的京城分舵,探望了養傷的紀向真。
此時紀向真的傷勢已好了許多,隻因他的“臨敵奔逃”之舉尚無明確定論, 謝笙態度較為含糊,直接允他放休養傷待命。
月佼雖滿心替他不忿, 一時卻也沒什麼好法子,兩人相互勸勉幾句,也隻能靜觀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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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廿日清晨,嚴懷朗早早到弦歌巷接了月佼,將她領去濟世堂讓隋枳實複診。
眼下羅家上下對月佼極其重視,知道嚴懷朗今日要帶她到濟世堂複診,羅霜、羅昱修及羅如晴一大早就趕到濟世堂等著。
這浩蕩陣勢把隋枳實鬧了個滿頭霧水,自是不免好奇地問上一問。
他才一問出口,羅霜立刻笑容滿臉地娓娓解釋了其中淵源,告知他月佼是自家小弟羅霈的孫女。
月佼隨嚴懷朗到了濟世堂時,正碰上這一出,便笑著皺皺鼻子,小聲嘀咕,“姑奶奶不講信用,說好不主動向旁人講的。”
被抓個正著的羅霜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當場指著隋枳實甩鍋:“沒主動,是他先問的!”
“沉穩持重的羅霜大人”陡然變成這副模樣,莫說在場其他人,就連她的親兒子羅昱修也是驚訝又好笑,隻能摸摸鼻子與羅如晴交換個眼色,低低笑道,“果然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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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枳實此番進京本是來玩的,哪知才“遊手好閑”不過十日,就趕上月佼在香河城外中了“縛魂絲”,礙著至交好友羅昱修的麵子,他隻能勉為其難地走了香河城一趟。
不過,在將那條奇妙又吊詭的“縛魂絲”帶回來後,他倒是興致勃勃鑽研起其中奧秘,再不提要去哪裏玩耍,成日待在濟世堂京城分號的後院中變著法改良那“縛魂絲”的解藥配方,再時不時關切一下月佼後續的症狀,以便記入醫案。
“還頭疼?確定按我的方子老實服藥了嗎?”聽月佼自述了症狀,隋枳實臉都青了。
他於岐黃之道上稟賦極高,尤精於解毒及根治各種毒物造成的損傷。
那“縛魂絲”雖他也是頭一回碰見,可既已早早將其引出,按他原本的估計,月佼隻需靜養一段時日恢複元氣,餘下的頭疼之症,服個三五日的藥也該消了。
月佼苦著臉點頭道:“就十七那日進宮赴宴不方便,少喝了中午那一頓,其餘時候都按時服的。”
“這就很不講道理了,”隋枳實倍感困惑,焦躁地蹲地撓頭,“我不可能連個頭疼都治不了啊……”
“縛魂絲”引出後,他已多次切過月佼的脈象,基本可以斷定她的體內並無餘毒殘留,之後給她的方子便是專對她頭疼之症的。如今眼看著都喝了好幾日的藥,竟還在喊頭疼,簡直太傷害他身為醫者的自尊了。
得知月佼的頭疼服了隋枳實的方子多日仍不能盡除,羅霜焦急得眉頭皺得緊緊的,若不是羅昱修及羅如晴一徑安撫勸慰,隻怕她就要衝隋枳實惱了。
立在月佼身旁的嚴懷朗雙臂環胸,滿臉冷漠地俯視著焦頭爛額的隋枳實,口中冰冰涼道:“看來還是得請太醫院……”
其實他這話純屬撒氣,隋枳實的醫術如何他是清楚的,若連隋枳實都一時拿不下,隻怕太醫院也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法子。
“你你你,閉嘴!”隋枳實倏地抬起頭,原本意氣飛揚的少年神醫被慪得個滿臉通紅,“既是我經手的病人,眼下不過小小頭疼餘症,若再換旁的大夫,存心砸我招牌呢?”
“怎麼,你既治不好,還不能換別人來治了?”嚴懷朗冷冷睨他,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若換了旁人如此當麵挑釁,隋枳實必定是要跳起來咬人的。可因著他有把柄在嚴懷朗手中,隻能權且忍下這口氣,急得將自己的頭頂薅成亂雞窩,叉腰站起來圍著診脈桌案團團轉了幾圈。
“欸,叫你好生臥床,要多睡少思,每日都睡足了嗎?”隋枳實忽然想到這茬,轉頭看向月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