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宮,一幹太監宮女屏息凝氣動也不敢動,恨不得堵住耳朵不去聽內室傳來劈裏啪啦的破碎聲。
杜繡玉坐在貴妃椅上呼哧地喘著粗氣,她鬢發蓬亂,一隻金步搖歪插著,一向整潔華麗的衣袍被揉皺得不成樣子,而腳下是一地的碎片,桌椅傾倒。
秋菊戰戰兢兢地跪在一邊,身上被茶水潑了一片,隻是反複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杜繡玉發泄得夠了,隻覺得渾身無力,雙目無神,喃喃道:“為什麼?我辛辛苦苦謀得的一切都要還回去?不,不,我不甘心……”她麵目扭曲,咬著牙,“都是那個鳳非煙!如果不是她,百裏蘭依存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她想起對方那莫測甚至帶著鄙夷的目光,想著對方說的這是市井裏流傳的最受歡迎的戲目,她覺得有種山崩海裂的絕望。
她太過於自信了,鳳非煙從來不是良善之人,既然自己不能為她所用,便要一點一點地剝奪了自己所擁有的,撕開自己的偽裝,讓自己被唾棄,被拋棄!她不知道如果夜慕華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會怎樣對待自己,可是,自己真的是被的,自己真的是愛他的呀!
不行,不行,她猛然站起來,晃了晃竟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按下去的時候,正好按在一片碎瓷片上,鑽心的痛讓她打了個顫。
“娘娘!”秋菊跪爬過來,捧著她的手,幾乎魂飛魄散,“娘娘,婢子這就去喊太醫!……”
“蠢貨!”杜繡玉罵道:“難道你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秋菊不敢說話,小心地把她扶了起來。
杜繡玉忍著痛,想了想,吩咐道:“記住,今天宮裏發生的任何事都不許泄出一個字,否則……”她哼了聲,臉上閃過絲殺氣。
秋菊膽戰心驚點著頭,看著她手掌上那有半寸的傷口,鮮血淋漓,不由難為地道:“可是,娘娘,您的手……”
杜繡玉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她咬咬牙,拾起一片尖利的瓷片劃上了胳膊,長長的一道血口出現在白嫩的肌膚上,她疼得一個激靈。
杜繡玉很是滿意,疲乏地道:“剩下的你知道怎麼做,我好,你就好,繡春宮都好。”
“是,娘娘,婢子明白,婢子誓死忠於娘娘。”秋菊垂首道。
“嗯。”杜繡玉閉上眼睛,“我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去吧。”
“是。”秋菊慢慢退了出去。
滿室的狼藉中,杜繡玉閉目躺在貴婦椅上,一隻胳膊搭著,手掌上那傷口的血已經凝固,如一個醜陋的蟲子蜿蜒,整個房間給以一種繁華落盡後的頹敗和淒惶,還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霍然,她睜開了眼睛,灼灼人,冷冷地勾起一個笑容,喃喃道:“鳳非煙,你既然不仁本宮便不義!慕容驚鴻麼?……哼哼……”她眸中閃過瘋狂。
窈窕居,帳幕垂掛,燈光暖黃,鳳非煙與傅禺書相對而坐。
暗影用平淡口吻敘說著宮裏發生的事情。
鳳非煙低垂著眼簾,勾了勾唇角,道:“百裏蘭依果然不負我所望。這一出隻怕讓杜繡玉寢食難安了。”她長出了口氣,“隻是可惜……”
她轉向傅禺書淡淡道:“傅公子是不是有很多疑惑不解?”
傅禺書頓了片刻,坦然道:“從與小姐相遇時便知道小姐與常人不同,謀得是不常之路。這些年來,傅某已經得償所願,再無憾事,願意鞍前馬後供主子驅使。”
鳳非煙微微含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她站起身負手而立,身材嬌小挺拔,燈光映照著她嬌嫩的臉頰,熠熠生輝的眸子,刹那間光華流轉四溢,仿若換了個人。
她道:“我要謀的是東華的江山!夜慕華的狗命!”
傅禺書驀然睜大眼睛,他聰明過人,心思縝密,早就有預感對方有謀逆之意,但是真正聽她說出來卻依然忍不住震驚。不過短短一瞬,他低了眸,聲音鏗鏘有力,沒有絲毫猶豫,道:“唯主子是從!”
鳳非煙很是滿意,道:“很好,這些年我已經在邊關囤積了超過東華五成的兵力,你手裏握有大半個東華的財力,時機成熟,舉兵是朝夕之事,但是在舉兵之前,我必須把一個人送走。”
她頓了下,“這個人就是北辰質子慕容驚鴻!”
傅禺書道:“請主子吩咐。”
鳳非煙道:“鳳氏商行的所有你必須掌控在手裏,保證銀子流轉順暢,保證輸送銀子的渠道安全。另外,護住武姐姐,必要關頭要爭取永安候。”她深吸了口氣,“永安侯得夜慕華重用,管轄皇城五千禁衛軍,不容小覷。”
傅禺書凝重地點頭道:“屬下明白,以靜製動,一擊便中。”
鳳非煙嗯了聲,轉向暗影,道:“召集人手做不備之用,我,要把慕容驚鴻弄出宮,如今隻有他才能緩解世子身上的毒性發作。”
“是,暗影明白。”
鳳非煙長長地出了口氣,眯眼眺望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