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攏月庵都被驚動了,二夫人尚鎮定,一邊壓住下麵的人不許亂說,一邊安排人手去尋人。
勘塵也發動了全庵的人四下尋找,夜色中,一個個火把茲茲地燃燒著,移動著,遠遠看去像是一條條扭動的火龍。
段久九和其他姐妹被安置在一個院子裏,眼巴巴地等著消息,與其他人的惶然不安不同的是,她安靜地站在那,凝望著朦朧的遠山和移動的火把,心,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
折騰了一宿,天明時,終於有人發現段三娘的屍體被遺棄在穀後的一條山澗邊。
她全身赤果,半截身子浸泡在水裏已經泛白,身體上一道道傷痕猙獰地翻卷著,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好肉,更加慘不忍睹的是她的下體像是被什麼利器捅爛。白條條地如一條死魚,半邊臉咯在亂石上,兩隻手痙攣地前伸著想要抓住什麼。
一張臉扭曲著,眼睛隻剩下了兩個黑洞,嘴張著,像是極大的恐懼,又像是極大的痛苦,難以想象她遭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
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慘景驚住了,當場有人癱了下去。
跟隨來的段家管家驚震之後,立即命人用被子將屍體裹上,一邊回庵堂送信。
二夫人看著這樣的段三娘幾乎要昏死過去,她是段府的長輩,這一次又是她帶著小輩們過來進香,卻想不到發生這樣的事,無論如何她是推卸不了的責任。
至於段家的小姐們隻是被簡單地告知段三娘因為迷了路落水而死,震驚之餘還有著僥幸,幸好不是自己。
沒有人注意到段久九僵直地站在那,臉色灰白,而巴住窗欞的那隻手握緊,有細碎的粉末落下。
二夫人緩過神,一邊命人將屍體收斂,一邊將眾位小姐快速地送回了段府。
段府得了信,段大老爺、大夫人,段府兩位少爺都趕了來,麵對如此慘景,再聽著管家哆哆嗦嗦的敘說,幾個男人都紅了眼圈。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佛陀聖地竟然發生這慘烈的一幕,而且死者僅是個荏弱的姑娘家,凶手該是怎樣的滅絕人性才能如此極端的手段?
而大夫人盯著被被子蒙住的段三娘屍體,身子不斷地哆嗦著,臉色白得駭人,要不是貼身丫鬟扶著就癱軟了下去。
段二少爺咬著牙,額上青筋鼓起,道:“報官!報官!”
段大少爺捏緊了拳頭又鬆開,搖頭道:“不可。”
幾個人都看著他。
段大少爺冷靜地道:“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會損及段家的臉麵,畢竟三妹妹那樣死法……”他有不忍,“隻是,一旦報官,官府必然要驗屍勘察,將三妹妹這般暴露於所有人的麵前,於三妹妹清譽有損。”
段大老爺思忖這點頭。
段二少爺憤怒地道:“難道就這樣算了嗎?讓凶手逍遙法外,讓三妹妹死不瞑目?”
段大少爺道:“自然不是,事情發生在攏月庵,攏月庵自然要給我段府一個說法。另外,我們可以暗中調用人手查探,我段家的人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幾個人都沉默了,細細一想都變得理智起來。
確實,如段大少爺所說,報了官,必然要麵對種種繁瑣的驗屍盤詰,必然要將段三娘的死狀公諸於世,這有損於段家的名譽。而攏月庵也會被牽扯其中,籠月庵是荊南第一庵與世家勳貴官府都有往來,這樣無形無形中會得罪一些人。
若是息事寧人,攏月庵會感念在心,以後或許有依仗之處。
想到此,幾個人都默契地互相看了眼。
搓了搓手,段大少爺有些為難,道:“不過此事還要父親和祖母說說,孩兒怕……”
段大老爺淡淡地道:“無妨,我會與老太太說,就這麼辦吧。”再看了眼那屍體,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當夜,段大老爺趕回了段府去福榮堂見了老太太,所有的人都屏退了。
稍微近些的丫鬟聽到裏麵傳來老太太的斥罵聲,杯子被摔在地上的破碎聲,最終湮於平靜,後來,段大老爺捂著額頭從裏麵出來了,指縫裏流出一縷鮮血,神色卻淡然,如釋重負。
再後來,段老太太病得更重了,每每流著淚,卻不說一句話。
這邊,段三娘的屍體被運回了段府,對外說是段三娘得了急症死了。雖然這個理由牽強和突然,不過段三娘隻是個小小的庶女而已,有人唏噓惋惜幾聲,便不了了之。
因為段三娘的身份和因病而死,所以喪禮辦得簡單,幾乎沒有吊唁的人。段老太太則將自己的金絲楠木棺材讓了出來,她道:“三丫頭可憐,我老婆子對不起她,隻能做這些了。”
府裏的奴婢們不知所以然,認為畢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覺得老太太這般做是心疼三小姐,不禁歎息。
靈堂設在了外院,這一夜天氣陰沉,黑壓壓地壓在頭頂,風將白色的帳幔吹得胡亂飛舞,糊了白紙寫了大大奠字的燈籠在風中打著轉,照著那白幡如狂魔亂舞。
四周靜悄悄的,唯有引翠孤零零地跪在棺木前,慢慢地將紙錢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