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香院裏,鳳非煙以手支額,姿態慵懶卻優雅地倚在貴妃椅上,一雙眸子平靜無波地看著金桃。
金桃低垂著頭,手捏著衣襟,局促而緊張。
良久,鳳非煙道:“你為什麼相信我?”
金桃的手顫了下,聲音低低的,道:“婢子很小便跟著小姐,小姐無論做什麼婢子都會相信的。”
鳳非煙扯了下嘴角,目光移向窗外。那裏一枝杏花開得正豔,有幾隻蜂子正嗡嗡盤旋著,她語氣平淡,似乎在說著和她無關的事,道:“可是,我並不是真正的段久九。”
金桃滯住了。
鳳非煙繼續道:“其實你想一想便會明白,當時段久九身體已經僵了,要想生還除非發生奇跡。那麼,”她看著她,疑惑地,“你為什麼不揭穿我?你確定我對你沒有惡意?”
金桃身子微顫,咽了下唾沫,抬眼,勇敢地道:“婢子,婢子還是相信有奇跡發生……小姐是個命苦的,雖然有老爺和夫人疼著,可是身體一直不好。夫人成日病著,很少有時間看顧她……所以,有奴大欺主……婢子沒有爹娘,隻有段家是親的,小姐是親的……婢子想小姐好好兒的……”
鳳非煙釋然,或許從她第一次頂著段久九的臉起死回生的時候,對方就對自己有了懷疑。但是對於個性懦弱而又善良的她來說,小姐好好兒的就好。再後來,自己拒絕她的近身伺候,畢竟,她自小伺候著一定熟悉段久九的身體。而漸漸的,自己表現出與段久九完全不一樣的脾性時,她懷疑的同時卻說服自己相信。因為潛意識裏,她希望段久九是聰明果敢而強大的,足以保護主仆兩人。
金桃呐呐道:“……婢子想這樣的小姐才是段家小姐,不會被人欺負……”她咬著嘴唇,“如果,如果小姐不喜歡……婢子任由小姐處置……”
她跪了下去。
鳳非煙低垂著眼瞼,淡淡地道:“起來吧,你信我,我自然信你。”
金桃大喜,也就是說對方將她看做了自己人。她不清楚這少女冒用段久九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從對方留下她那日起她就知道對方不會傷害自己。無論是對於舊主的眷念還是因為習慣,她越來越將對方視為真正的主子,從心裏敬重仰慕,心甘情願為她所驅使。
她磕頭,咚咚地響,道:“多謝小姐!”
鳳非煙嗔道:“傻子,用那麼大力氣做什麼?”
金桃抿唇笑,有些靦腆,還有著雀躍,道:“小姐,您餓了吧?婢子讓廚房熬了碗紅米粥,婢子去端來。”
鳳非煙擺手,她斂衽一禮,開開心心地去了。
房門關上了,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煙兒,你心軟了許多。”隨著聲音,慕容湛從帷幔後緩緩走了出來。
鳳非煙撅起嘴,壓不住的歡喜,道:“世子哥哥,你怎麼來了?”
慕容湛道:“我不放心你。”
鳳非煙眉眼彎彎的,露出糯糯的碎米牙,看得他心頭發顫,發軟,發燙。他走近前,捏了捏她的鼻子,寵溺地道:“今天的情況很嚴重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早有謀算,隻怕段家的詭計得逞了。”
鳳非煙不以為然,道:“這麼個小伎倆不過爾爾,我真沒想到四夫人為了扳倒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可惜落空了。”
那日,四夫人突然暈倒說是邪魅纏身,她就生了警惕之心。後來,馬道姑裝神弄鬼說是府邸裏有不潔之物,用所謂的驅邪藥湯沐浴,在浴室出現的那個陌生婦人讓她察覺出不對勁兒。
當時,她冒用已死的段久九之名,命暗影將段家那幾個欺主的奴才利落地解決了,剩下的遠遠遣了去,杜絕了後顧之憂。然而百密必有一疏,她有想到秦氏奶娘的出現。
她當夜便遞信讓暗影去查,果然查出這秦氏曾在段家當過五年的奶娘,後來因為家庭變故便辭了去,一直生活在鄉下,如果不是四夫人費盡心思將她找出來,想必這個人已經被漸漸忘了。
段三老爺夫妻在崗密生活了十五年之久,不可能沒有人不認識他,自然也認識秦氏,所以秦氏的話是真實可信的。
一旦當麵揭穿自己,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場空。
所以,她連夜和慕容湛聯係上後,細細商量了對策。
今天,四夫人發難,步步緊,盡管自己沉著應戰,但是所謂胎記將她到了絕境。當段老太太命二夫人和鬆香帶自己進內室脫衣查看時,她知道秦嬤嬤在浴室已經掌握了自己不是段久九的證據。
當時,她能做的就是抵死不承認,尋找機會反擊,而金桃的反應讓她很是滿意。
當矛盾激化時,慕容湛如期而至,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將傀儡蠱下到了秦嬤嬤的身上,控製她。借她的口說出段府一些陰穢之事,引起眾人的驚怕和混亂,將秦嬤嬤定為失心瘋。那麼,瘋言自然不可信,所以,段久九的真假鑒別不了了之,反而讓自己奪得了主動權。
現在的段家應該沒有人再敢質疑自己,就是段老太太對她更多了幾分歉意。
慕容湛自然知道她在段家的艱難,心疼至極,伸手將她攬入懷,將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悶悶地道:“煙兒,真是難為你了。”
鳳非煙雙手環住他的腰身,將臉貼著他溫暖寬厚的胸膛,聽著那穩健的心跳聲,如慵懶的小貓般閉上眼睛,輕輕地道:“沒事的,世子哥哥,再忍一忍,我一定會找到圖譜。”想起了什麼,“對了,我聽說慕容三公子摔斷了腿在府裏養著?”
提起慕容三公子,慕容湛的臉如籠了寒霜,哼了聲,道:“這對他來說已經是仁慈了!”
確實,那日在西山聽到鳳非煙被他調戲時恨不得將他剁成肉醬,冷靜下來還是放過了他,不過對方的一雙腿從此斷了,而跟著他的一幫人都被暗地裏收拾了。
他道:“還有段家三房的那個五少爺,他也脫不了關係。”
鳳非煙了然,道:“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暫且留著他以後還有用。”
慕容湛道:“所以,我沒有動他,不過……”他沒有說下去,那眸子裏的陰鷙卻讓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