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尤諳躲到床下,霍免趕忙去換掉自己的睡衣。
平時因為知道他在床底,她換衣服時有所顧忌,一般會坐床上換。現下時間緊迫,管不上那麼多了。
匆匆解開睡衣扣子,一把扯掉睡褲,沒站穩她一個踉蹌,背後看著她的人差點要衝過來扶住她……
霍免自個兒扒住衣櫃的門,堪堪站穩。
從櫃子裏翻出一條裙子,套頭“咻”地穿上,抬手整整領口,拉拉裙擺。
穿好後霍免轉頭看身後,沒有看到尤諳——看來他已經在床下藏好了。
鬆了口氣平穩呼吸,她打開房門,往外麵走去。
“你啊,磨磨蹭蹭的壞毛病要盡早改掉!怎麼換了這麼半天?”陳愛嫻見到她,忍不住說了她兩句。
霍免朝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做法事的一眾人早已進到屋裏,燃起香燭,擺好倒頭飯。
一個穿著道袍的大叔操縱著開過光的法器。看到霍免房間打開的門,他晃晃悠悠地走了過去,好似是勘測到了那裏的動靜。
咽了咽口水,霍免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見他越走越裏麵,她挪動腳步想要跟過去,卻被她媽媽攔住了。
“不要過去,以免看到不幹淨的東西,我們在這裏燒香就好。”陳愛嫻說著話,往霍免的手裏塞了一隻燃著的香。
霍免猶豫地還想說話,猛然聽見房裏傳來一陣悠揚的鈴鐺聲。
隨即一聲巨響,她的房門“碰”地合上。
平白無故地,外麵起了一陣風……誦經的人聲音越發的大了。
心中像有一隻倒扣的沙漏,不斷失去著,她伸出手要攔,沙礫從她的指縫溜走。霍免用力閉上眼睛,心驚膽戰地為尤諳祈禱。
陳愛嫻瞥了眼女兒,被她嚇了一跳:“你眼圈怎麼紅紅的?沒事吧?”
霍免搖搖頭,沒精打采地說:“被煙熏的。”
法事持續了近半小時。
抱著雙膝,霍免蹲在鐵盆旁邊燒紙錢。
身後,霍強夫婦在跟負責法事的大叔交流。
“……是在我女兒房間裏嗎?”壓著聲音,霍強神秘兮兮地問。
“嗯,”大叔摸摸他的山羊胡,篤定道:“是一隻厲害的男鬼啊。”
霍免的肩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
聽完他的話,陳愛嫻心中發慌,麵露擔憂:“那現在他……”
“放心吧,我已經將他超度了。”
大叔抖出一張黃色的紙,交代著最後的工作:“現在把這張符紙貼在你們的新居就萬無一失了。”
再也忍不住了,霍免猝然起身。
家裏的人正忙著,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她溜回了房間。
霍免跪在自己的床邊。
深吸一口氣,按住隱隱作痛的心口,她俯身向床底看去。
——尤諳,不見了。
連同他的被褥、連同他的包裹,連同他的深藍色小書包。
沒有了。
霍免癱軟地坐到地板上,失魂落魄。
那隻倒扣的沙漏終於漏掉了最後一顆沙。心中空落落,她害怕失去的,還是失去了。
“霍免,你怎麼能隨便進房間!”
陳愛嫻衝進房間,厲聲一喝。
轉頭,霍免看見自己的父母和那個做法的大叔站在門邊。
盯住大叔,她的嘴巴一開一合地動了起來,發出的聲音輕飄飄的。
“那個男鬼……他走得安詳嗎?”
“下輩子,他會投個好人家嗎?”
大叔沉靜地回望她,目中有遠山:“安詳,會的。”
鼻子一酸,霍免眼裏的淚瞬間落了下來。
“小免,怎麼了?”霍強快步趕過去,將女兒從地上拽起來:“你忽然哭什麼?”
“沒、沒有,燒紙錢燒多了……眼睛難受。”
捂住嘴巴,她抽抽噎噎地說道:“我是……被煙熏的。”
尤諳聽見霍免的哭聲。
腐爛在胸腔裏的心髒好似重新恢複了生命,他摩拳擦掌,滿腔的衝動。
——恨不得立刻跑出去,將她摟進懷中。
曾經,他獨自在無盡黑暗中,艱難並疼痛的自我愈合不算。
這一次,尤諳是真正地被救出來了。
他真切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是被期待,被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