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歸三月暮,細雨紛紛。綿綿密密的細雨下到酉時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京城大街一派熱鬧,大街小巷都張燈結彩,煙雨霏霏的霧色裏徒然暈開了一陣紅。隻因今日是東陵國史上最年輕的帝王乾慶帝喜得麟兒的日子。
城門下,有人撐開一把油紙傘,傘麵上未有任何裝飾,竹色手柄,隻是尾端上吊了一串流珠,上頭掛著一塊通體瑩潤的羊脂白玉。
身邊的小童拿著木盒子噠噠跟在那男子身側,看起來沒睡醒,惺忪著眼,走路都踉踉蹌蹌的。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東西,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對勁,眼睛不由自主望向前方,原本迷茫的眼神裏徒然多了幾分清醒,“啊,神君,你看哪兒!”
男人手中的傘柄微微撐高,露出一雙古井無波的眼,他的麵目清秀,容貌似仙一般寧靜又從容。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座雕欄玉刻的重樓,上頭懸掛了水晶珠簾,風一吹,伶仃作響。咋一看,沒有什麼不尋常,天子腳下,處處樓台亭閣,燈火又闌珊。
隻是,在那珠簾之下,有一紅衣女子坐在地上。潑墨似的長發可及地,露出白皙的額頭,左臉上描了一朵小小的桃花,襯得她越發絕色。女子抬起頭,看起來有些冰冷的味道。半晌,看著街對麵的寧君城,眼角彎了彎,攢出了幾分暖意。
她歪著頭地衝著童子做了一個口型,“你看得見我?”
臨路跟見了鬼一樣躲到寧君臣背後,“鬼,鬼啊!”
紅雨偏過頭,嘴角漾起一個絕色的笑,“什麼嘛,你才是鬼!”她微微笑著,一字一句道,“膽!小!鬼!”
天上有璀璨的星光,地上有萬盞琉璃燈。她一腳踩在投射在地的光暈上,一不小心倒是把底下那一雙白骨給露了出來,她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拉了拉寬大的裙擺遮好。
寧君臣眼神淡淡,抬眼打量了她一會兒道,“你在這兒是在等我麼?”
紅雨同他遙遙相望,那人的眼雖是清冷淡漠,卻令人莫名安定。她有些不大自然一笑,努力斟酌一番才剛想回答,卻見寧君臣抬腳已然準備繼續往前走了。
紅雨有些著急,從重樓的台階上往下跳。天上落下的無根水就從她的身子裏直徑穿過落到了地麵,連帶那拖地的紅裙,也像是能避水似的,半粒雨滴都沒落在身上。
她幾步跨到寧君臣麵前,伸手拉住他的衣衫,“公子!確有一事相求,”她有些語無倫次,有點慌張的說,“公子,我能不能跟著你啊。”
臨路驚訝,如今皇城的女子都已經那麼直接了麼?連個緣由都沒有的,就要跟著自家公子?
他掃了一眼她不小心露出的手,眼神有些微妙,“你為什麼不輪回,留在人世間做什麼?離你不遠處是香火最旺的珈藍寺,小心灰飛煙滅。”
紅雨聽得寺廟,腳上就有些無力,手腳並用的阻他前進的路,“你能不能帶我一道兒啊,他們說你修的善道,慈悲為懷。”
“不能。”風輕雲淡裏帶了點無奈,“你找我,是不是有些搞錯了?”
紅雨委屈的抬起頭。隔著這樣近的距離,臨路心裏的那份怪異更加深了。她的臉美雖美,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生硬,好像跟假的一樣,就連難過起來,都是臉動皮不動。
紅雨難受的眼淚都快失控的落下來,“可他們說,我隻能找你幫忙。”
她眼見天色越來越暗,萬萬不可再耽擱時間下去。可寧君臣不願意帶她走,這可怎麼辦?
她想起在幽都的狐鬼,一雙小手柔軟無骨,又是媚眼丹唇,又是柳眉粉麵,幻化的人形前襟都開得可低,能窺見某處若隱若現的溝。被她們貼上的男人,不出一個時辰,統統隻曉得回答一個字,“好好好。”
紅雨低頭看了看自己紅衣之下,白倒是挺白,就是有點一馬平川。算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呀!
“好神君,你帶帶奴家嘛,做牛做馬都成。”紅雨仰起頭,一雙水剪的眼眸裏全然是氤氳的霧氣,眼淚湧得更厲害些,委屈地說,“神君,你再不幫幫人家,人家就要被道士捉起來煉丹了。”
寧君臣有些無奈,“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也是道士?”
紅雨愣了愣,感覺被雷擊中一樣。
他再道,“昨個他一宿沒睡,煉了一隻妖,一隻鬼。告訴你找我幫忙的人,恐怕與你結怨了吧。”
臨路不住的點頭,認真道“隻差半個時辰,第二隻妖也能煉好了。”
她兩腿一癱瘓,險些要跌落在地上。
可今天的運氣實在有些背,這還沒有搞定寧君臣,那頭就看到四處晃悠的鬼差。
鬼差出門勾魂,若是勾到過了時辰還在人間的飄蕩的鬼魅,必定會受到十分嚴重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