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從小成長的生活環境都會在身上打下永不磨滅的烙印,就像是宿命一樣根本不能掙脫。很多時候我們會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其實都是錯覺——隻不過是暫時的偽裝或是遺忘而已。羅以安雖然來自大城市,其實屬於城市裏的貧民,一家人除了郊區的一處平房之外,剩下的就是擁有彼此,基本上沒有什麼固定資產或是存款,家境非常不好。爸爸在一家半死不活隨時都有可能倒閉的國企上班,每個月隻有可憐的三四百塊錢的收入,一家五口還要供養三個孩子讀書,唯一的愛好就是抽煙,就是最便宜的兩塊錢一盒的煙卷也不能盡興,不僅要算計著省著點,在家吸煙的時候還要偷偷摸摸地處處看媽媽的臉色。
媽媽為了貼補家用在市場擺了個小攤賣菜,那個農貿市場很大卻並不正規,經常會有人因為搶地盤而發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但是羅以安的媽媽一直都占據著整個市場最好的攤位,從來沒有人和她爭搶。市場裏很多人背地裏都偷偷喊她“孫二娘”,不僅是因為媽媽姓孫,主要是因為這個女人的潑辣、狠毒讓很多男人都自歎不如,罵人猶如連珠炮一樣讓別人根本插不上嘴,內容更是讓很多臉皮薄的人都聽不下去,男男女女之間的那點事到別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沒有問候不到的。
男人在吵嘴方麵往往不是女人的對手,十有八成都會被罵急了忍不住要動手,隻要對方剛一抬手、思想還根本沒落實成行動,羅媽媽就會披散著頭發主動撞上去,不僅能把對方撞個趔趄,自己還會順勢躺在地上,殺豬般地哭鬧打滾;如果對方是女的,羅媽媽就絕不會心慈手軟,一把先扥住對方的頭發使勁往下一拽,對方基本就已經失去了一半的戰鬥力,然後拳打腳踹、連摳帶撓絕不含糊。當然難免會碰到對方人多勢眾,或是碰到更為強進的對手,隻是媽媽從來都不會低頭服軟,真敢撿磚頭或是抄家夥拚命,不是裝樣子真地是不管不顧地拚命,時間長了自然沒有人和她搶位置了,沒有必要為了每天多掙上個塊八毛的惹這麼大的麻煩!
羅以安小的時候有次去菜市場給媽媽送飯,目睹了一場正在發生的糾紛,她扔下手裏的飯盒就衝了上去,嘴裏喊著“別欺負我媽媽!”把個五大三粗的成年男人使勁向後推。那男人揮了揮胳膊像趕蚊子一樣,羅以安就摔在地上了。最終還是媽媽提著板凳上來才算了事。回家之後,媽媽對羅以安的勇敢並不領情,反而還板著臉粗聲大氣地罵了她半天,說是以後看見她和別人打架,千萬不要上前,一定要趕快跑,有多遠跑多遠,傻了吧唧地往上衝就是幫倒忙。
那次羅以安哭了很長時間,哭地非常委屈,她幼小的心靈第一次意識到在她看來簡樸得有些簡陋的生活是這麼艱難,這麼不容易,她不忍心埋怨父母的無能,隻能怨恨社會,她認為自己是有權利怨恨的,爸爸媽媽每天那麼辛苦賺得錢還沒有每天坐在辦公室喝茶看報紙的小姨多。那時她還不能區分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差異,也不理解所謂勞動的價值,隻是單純地怨恨有錢人,好像是他們占有了本該屬於她家的財產才發達起來的。
羅以安好幾天都不和媽媽講話,被生活操磨地失去了耐心和柔情的媽媽,有天晚上坐在床邊破天荒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哀怨地說了聲,媽不是怨你,那都是怕別人傷著你!羅以安沒有說話隻是使勁閉著眼睛裝睡,媽媽走後她蒙著被子哭了很長時間,可憐爸爸的軟弱,可憐因為爸爸軟弱而變得強悍的媽媽,她不知道怎麼改變生活,隻是模糊地感覺一定要強大,哪怕是色厲內荏或是狐假虎威這樣別人才不會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