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道濟本來想約陶淵明坐坐,哪裏想到遇了這情形,話又不便多說,隻訕訕地陪著笑。
“小子無禮!”陶淵明喝斥著,一頭笑著對眾人道,“諸位有所不知,去年七皇子劉義季劉大人來此小聚,兩人竟喝個爛醉!”檀道濟聞言大驚:七皇子劉義季竟是此地常客!
謝靈運在檀道濟肩頭一拍道:“檀將軍,你可能不知道七皇子劉義季劉大的人的酒量吧?”檀道濟忙道:“我豈能不知,七皇子酒量建康城已為美談。我沒想到陶兄孩兒亦有這般酒量。”劉義真道:“本王這個七弟,年齡比阿通不過大著兩歲,卻是天生海量,我自歎不如啊。既是賢侄提出,我們何不院外邊賞景邊喝呢!”顏延之率先鼓掌稱妙。
一眾人擁了劉義真正要出門,劉義真側身往後一讓道:“老陶,你走前邊。你是主,我等都是客!”陶淵明也不謙讓,大踏步出了門。院外天色已完全黑沉,百步開外,瀑下潭水邊建有一處八角茅廳。四五盞油燈撚頭兒拔得老高,發出清悠悠的光影。
耳邊飛瀑轟聲如雷鳴,一隻大黃狗蹲在廳外階台上衝人群不住狂吠。阿通飛跑著過去,彎腰擰住黃狗耳朵不知嚷了句什麼,那大黃狗便晃起尾巴,討好地奔下來,圍在眾人身邊聞聞這個,舔舔那個,甚是相好。
瀑邊另搭有一處一人多高的茅屋,屋頂上隱隱升起濃濃煙霧,一股肉香彌散在騰飛的瀑雨中,崔氏忙忙碌碌地不停腳從茅屋中往涼廳內端著東西。
“真香啊!”劉義真一吸溜鼻子道:“嫂子,我來幫你!”說著,也不理會眾人,疾步跑上前。一夥人這才慌了,哪敢袖手,紛紛跑著上去,端飯的端飯,拾掇碗筷的拾掇碗筷,搬凳子的搬凳子。檀道濟看得目瞪口呆,暗自咋舌。
“老檀,要吃白飯麼!”謝靈運捅了他一下。檀道濟愕然地看看撫須微笑的陶淵明,心裏不由湧出一股莫名的酸溜溜的味道。不敢怠慢,擠進人堆裏忙活起來。
飯菜一時擺好,眾人力推劉義真坐上首。劉義真將雙袖一抹,道:“甭給爺來那些虛折套,爺不喜歡。還有幾道熱菜哩,本王就坐這,一上來本王夠得著。”一句話說得眾人又是一頓笑,也不再拘束,隻將陶淵明推了上首,各尋位子坐了。
檀道濟看那桌上五顏六色的菜肴時,卻見一盤子野蘑燉山雞、一盤涼拌厥菜絲、一盤豬肉燉粉條、一盤青菜炒雞蛋、一盤清綠蔥絲拌豆腐、一盤爆炒豬腰子、一盤油炸野椒芽、一盤鮮嫩菊芯拌瓜條、一盤足有四斤重的清蒸回黃魚、一盤清煮白條蝦等,足有二十餘個菜。
“先斟酒。”陶淵明道,檀道濟待要起身被陶淵明一把按住,手持一把短勺,從茅廳邊一個足有半人多高的大台甕裏挨次給眾人斟酒,邊斟邊道,“諸位,嚐嚐此酒,都是我自釀的。”劉義真端杯舔了一口,眉角一攢道:“好香。去年年根下,傅亮給本王送了三萬錢,還有不知道從哪弄來幾壇子酒,號稱天下佳釀。爺才不希罕他的錢呢。父王三令五申嚴命朝內、州郡官員禁止送禮。詔令還是他傳的,他就敢!他那是行賄,本王可不犯那個錯!不過那什麼佳釀扯球蛋,哪裏比不得這酒味道。”檀道濟聽得心驚肉跳,手中的酒不禁微微一晃,廬陵王這般口無遮攔,竟連當朝堂堂中書監傅亮傅大人送禮的事當眾都兜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