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二年七月初八,劉裕托孤重臣徐羨之、傅亮因虎牢關失守雙雙上表請辭、朝廷即日下詔準辭,由於後備人選尚無榷定,兩人暫留本職照例處置朝政大事。這一開國以來並無前例的異常舉動震驚朝野。大多數人迷惑不解,既以請辭,按例徐羨之、傅亮兩人應離開皇城朝政中樞機構,自然無權“照例處置朝政大事”。疑惑之餘便是瞠目結舌:徐羨之、傅亮並未絲毫閑暇,反而比往日異為忙碌。真正大為興奮的隻有一人,那就是皇帝劉義符。
請辭奏表由太後張夫人親手遞至劉義符手中,在張夫人麵前,劉義符甚為恭敬,玩性稍斂。略略看了一遍奏表,大感驚愕。劉義符心裏惱恨這兩人,早恨不得將兩人遠遠打發出建康,耳跟前落個清淨。不過,細細一思量,朝政之內還真少不了這兩個人,有了他們自己省了多少事。
“母後,徐羨之、傅亮是先皇委任的顧命佐臣,朝政可一日離不得他們,這個辭寡人不能準。”
張夫人道:“皇帝,此次虎牢失守,徐羨之、傅亮兩人負有不可推卸之責。甭說他們,就是皇帝亦有責任。再說,身為顧命佐臣,我觀他們近兩年來於德政施化、政令行暢方麵並無一點卓異成就,朝野內外,議論紛紛。皇帝可知,朝政之基在州郡在人心。我的意思是這個奏不光得準,就是皇帝自己亦應下一道罪已詔,以上號令天下,讓臣民目睹為君之德,既可凝聚人心,又可誠信於民。”劉義符大驚:“母後的意思,莫非讓兒子向朝野軍民請罪麼?兒子可是當朝皇帝,兒子何罪之有?”張夫人道:“天朝出了這麼大的事,正是念及兒子是皇帝,才必須如此。如若隻追究為臣之責,君上無過,天下百姓何能信服?百姓不信服,朝令何能通暢?朝令不通暢,官吏首先發難;官吏一旦發難,百姓亦無約束;百姓若失約束,皇兒,朝廷危矣,國家危矣,兒子的皇位危矣!”劉義符嚇了一大跳,他才不管官吏百姓怎麼想如何做,一聽皇位不穩,心下大急。“兒子聽母後的,你讓兒子怎麼做就怎麼做。母後,兒子若下了罪已詔,就沒人敢窺伺皇位了吧?”張夫人點點頭。劉義符驀地一拍椅背,高興地跳起來:“隻要皇位穩當,兒子就能日日在後園子隨心所欲耍了!”話一出口,自知失言,忙急煞煞收住。
張夫人原本沉重異常的心仿佛被針重重刺了一下,臉色不由大變。
劉義符愣道:“母後不舒服麼?”張夫人厭惡地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礙事,日間茶飯無思,想是厭食的老毛病又犯了吧。”劉義符怒道:“這個禦醫監,成天幹什麼吃的。朕即刻喚來陳醫士給母後看病。”張夫人道:“這個你不用管,我自會找。”劉義符心下惦念著後園鬥雞的事,屁股底下坐臥不安。張夫人眉頭微蹙,起身道:“就是這樣。徐羨之、傅亮兩個雖說奪了職,朝政一應大事還得依靠他們兩個。我們劉家雖說兄弟眾多,可說來隻你歲數大些。你的幾個兄弟還難以指望。徐羨之傅亮仍留原職做好差事,待過了這節當,再讓他們官複原職。這不過是你一句話的事。我回去讓徐羨之下一道皇帝的罪已詔就是了。”劉義符巴不得她趕緊走,道:“兒子曉得母後的意思,不過是撒土迷迷後人眼,這事兒子懂。”張夫人頭也不回道:“皇帝懂了,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