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先不說了。就是這樣,明日啟程,寡人還沒用早飯呢。索性你們就陪寡人一道用飯吧。”文帝站起來,又道,“既然你們相識,先說些話,寡人還有幾個表奏還沒批閱。”
兩人連忙起身將文帝送出門外。
一上門階,王弘道:“慧先生。”慧琳道:“王大人,你怎地也這般稱呼我?”王弘道:“你是陛下的先生,自然也是我王弘的先生。你多會進的宮,我怎的不知?”慧琳歎了口氣道:“流離顛波,還得防著人暗算,想來想去最危險之地反而最安全。進宮一是為混碗飯吃,二是避避禍!”王弘道:“避禍?朗朗乾坤,治世清明,慧先生避的什麼禍?禍從何來!”慧琳不理他,一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見王弘茫然,又一手指了指他,指了指自己,道:“王大人,那半年大院掃得可有說道?想來這宮城之內除了當今皇帝隻有你王弘王大人最聰明不過。我慧琳是可望不可及啊,早趕慢趕總是拖了半拍子!我慧琳避的是天禍,你王大人避的可是人禍!我說錯一個字麼?”
王弘大張了嘴半晌方道:“好一張伶牙利齒,我好歹說不過你。先弄點水喝吧,我可是渴得嗓子快冒煙了。”笑著起身倒茶。
兩人進屋各捧了一杯茶,慢慢品呷。
“我王弘實在佩服得緊,看來皇上的那些主意都是你出的罷?”王弘道,“原就懷疑皇上登基不過兩年,尤其是今年後半年連發詔令,無一不是繁榮社稷、親民休養,百姓可是討了好,朝野官員可是罵聲不斷。”慧琳冷冷一笑道:“曆來治政致世,民安則世安,世安則朝安,朝安則天下安。天下安定方有太平盛景,官道寄於民生民望,為官者其職守莫不是以百姓安寧富足為己任。不過,大凡有昏庸理政,權勢悖離初衷,上行下效,縱有點滴為民之措竟覺不堪忍受,又豈是罵?我不過行的是治世滄桑康莊途,並無絲毫詭異道。”
王弘原以為慧琳不過是廬陵王門下一歡娛清客,不料竟有這種心憂天下、常人難以企及的城府,眨眼間不由大是刮目。
氣氛略略有些沉悶。王弘岔開話題:“明日啟程去永嘉郡,我王弘以慧先生馬首是瞻,跟謝靈運,你可是比我熟得多了。”慧琳道:“我不光要去永嘉,還要往前走,去始安,進廬山。離得久了,夢裏都想著那處田園山情,想著那些故舊友朋。活著的也好,死了的也罷,總要見見他們……”
王弘一驚,驀地見慧琳滿含憂鬱之色的眼睛內盈盈有層亮晶晶的東西在輕微顫動。眼光穿過屋前一棵枝葉已脫得幹淨的梧桐樹,定定在蒼茫的雲空中,癡了般一動不動。
院外,一陣涼風乍起,簷台下、旮旯裏不時有零落飛絮團團成舞,在庭前浮過來蕩過去,甚是寂寥清幽。
臘月二十四,慧琳、王弘兩人從建康起身,一路無話到達永嘉郡已是第二天黃昏時分。進了城內,直奔郡守署衙。老遠見門階上燃了一堆牛糞堆,冒著濁煙,兩名軍士被嗆得連連咳嗽,連眼都睜不開。王弘慧琳走上門階,竟沒發覺。
王弘上前道:“煩勞進去通稟,就說王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