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一)陌路正相逢慧琳夜宿陽平 縣衙遇案審後生莽闖大堂(1 / 2)

數日雨雪蒼茫,地處江南腹地的荊州七郡十一縣境內滿目迷蒙蕭殺,觸目所至,到處是一派冷寂廖闊。

元嘉三年初春,已過破五,士紳百姓尚未從節日的歡慶氣焰中緩過勁,天色便從黎明前開始變得陰暗起來。起初漫天裏無聲無息地降落一陣蒙蒙細雨,間下間斷。臨近黃昏,冷雨逐漸轉化為揚揚灑灑的飛雪。

雪愈飄愈密,一直持續到初八前晌,才緩緩弱了下來。過慣了暖冬的江南百姓總算領教了一番百年不遇的嚴寒。

春節前收掇一空的市集從初十起,倏忽變得異乎尋常地熱鬧,各種裝滿木炭、煤塊、柴草的牛騾驢車從荊州陽平縣西門甕城外官道上不住湧入,原本罩著一層厚厚積雪的官道轉眼被踩踏得麵目獰猙,地氣潮濕,大塊大塊黑紅的淤泥坨翻騰上來,夾和著牲口糞團,發出陣陣難聞的腐臭味道。

恰是天寒,縣城內南北街沿上跺腳出來看熱鬧、探詢煤價的百姓們手攏了袖子裏,不住跺腳,似乎並不在意刺鼻的惡臭,卻被一夜間從盛產煤炭荊州方向趕過來的“煤客”們的價格嚇了一大跳!

“嘖嘖,不過一二百裏光景,百斤就漲他娘兩錢,也是今年日怪下了這場沒頭沒日的雪,偏就如此貴!”

“官府也不管管,任由他們漫天要價麼!”

“也是文帝爺開恩,放鬆了物價,原本是想讓老百姓掙個錢花,手頭寬裕些,斷不至於象以往大過節連個肉也買不起。現在倒好,全好活了這些奸商!”

坐在車轅上一位叭滋叭滋抽旱煙的中年漢子斜著眼狠狠抽了一大口,將手中的煙鍋頭在轅欄上一擊,跳下地來嗤地一笑:“怎地我們就成了奸商?荊州雲中山出的煤,裝車就是百斤五錢,雲中山離此多遠,你們不知道麼?一路上過縣境要不要稅?一路牛吃馬嚼的要不要錢?人家都橛起屁股暖暖和和躺被窩裏做夢呢,我們受什麼苦,加兩錢多麼?自己懶得肉疼,眼紅別人!今就是這價,少一個子不賣!”

“對,對,就是這價!”一眾煤商柴商湧過來叫道。

“總不能白受這一路苦楚。嫌貴別買,大不了拉回去自己家裏用!”

“罪原本就是人自找的,又不願花錢又不想受凍,天底下有這好事兒---大夥讓一讓,看這位大哥凍得夠嗆!”

說笑間,車駕中間貼著街沿過來一名中年漢子,頭紮兩三幅角巾,一條黑絳絲帶牢牢地拴在頦下,身上著灰布分襟袍褲,雙手攏了袖子裏,踉踉蹌蹌擠過來,身上明顯冷得發顫,偏腦門上汗涔涔的,樣子甚是猥瑣。

周圍百姓一陣大笑。

漢子攏手在嘴上嗬了嗬,這才聽出來是在說他,不言聲嘿嘿一笑,衝人群內一名老者道:“這位大哥,請問陽平縣縣衙邸舍如何走?”

眾人哄地又是大笑。

“弄了半天人家是外鄉人。”

老者道:“你順著街一直往北,過十字路口左拐走三四條巷子,一問便知。您……是官家?”若非官場中人絕不會打問縣衙邸舍,大夥不禁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