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浮沉心事(4)(1 / 1)

意識飄飄零落,突然便憶起了腦裏那一抹沉澱了千年的記憶。

甘泉宮中一片死寂,天邊殘陽,無力地沉入了巍峨宮牆,隻餘一片血色猩紅。

幽暗的屋子,亂糟糟的擺設,榻上,形如枯槁,病入膏肓,隻剩了一口氣的孩子。

宮裏的皇子,和宮裏的女人一樣,一旦不得寵,便是人間最慘痛的悲劇。

他的母妃遭人陷害,被打入了冷宮,他空有身份,母妃不得寵,便連婢子奴才都可以任意羞辱欺負。

他染了風寒,人人都道是會傳染的惡疾,因而,身邊原本照顧他衣食起居的奴才全都借故離開了。

去請過,也求過了,禦醫不肯來。

後來,燕窩魚翅變成了青菜白菜,一日三餐變作了一日一餐。

卻比豬狗的吃食還不如。

末了,身邊唯一剩下的,隻剩那個大丫頭了。

他趕她走,她卻不走。

眼看他快熬不過那晚,她偷偷去了禦膳房,翌日清晨卻被禦膳房裏的人發現。

那些人差點將她活活打死,被拖回來的時候,已經同他一樣,隻剩最後一口氣了。

再後來,他們學乖了,每樣拿一點,從此,就沒有人發現。

身份低微的皇子,誓死相隨的宮婢,就在宮人隔三差五的羞辱中,在成年累月的饑寒交迫中,相互扶持,相依為命。

“從前,有個小宮女為了救她的小主子,因為來禦膳房偷吃,差點被活活打死。”

寒夜瀟瀟,光影迷蒙,近在咫尺的男子側顏輪廓分明,微笑底下冷冷的嘲諷,漠然之中涼涼的寒意,當他看向你,那目光陰寒得會令人心悸。

“那個小主子是你?”

蕭玄景微一側首,幽靜的眸心隱見一絲黯然,轉瞬泯滅。

“那個小宮女呢,現在還在宮中嗎?”

蕭玄景再不答她。

稍傾,卻抬眸問道:“一個小宮女,值得嗎?”

傾歌微愣,待到反應過來他話裏所指時,扯唇一笑。

“那你呢?”

蕭玄景抬眸瞥她一眼。

傾歌扯唇:“當初那個大宮女,你怎麼不問,她那樣做,值不值得?”

猛一抬眸,蕭玄景眼底倏地閃過怒意,但隻一瞬,唇角卻又微微挑起,一抹難言的孤獨浸入那清冷笑容,沉澱進幽深的底處:“吃飽了就走。”

過了許久,傾歌的聲音才再次自這寥寥寂夜中響起:“蕭玄景,明天,你再賜我豆腐白菜吧。”

蕭玄景目光一淩,夜色下女子的容顏掩映在風華月色下,低眉垂目自成風流,那眉間眼底,一顰一笑,濃眉淡目,淺淺梨渦,無一不是一番別樣的韻致,沒有美到極處,卻幾乎叫人看去便移不開眼。

料峭輕寒,撲麵而來,蕭玄景站在石階盡頭,舉目處,天光淡淡,三千宮殿綿似海,廣袤天宇浩無垠。

“臣,參見皇上。”

問安之人一襲白衣,立於高闊的石階,有風拂過,風流欲仙。

“雲何,朕讓你尋訪之事,可有著落了?”

“皇上所托,臣不敢忘,臣此番,確實去了昆侖山。”

“哦?”蕭玄景眸光一抬,“可見著那位世外高人了?”

高雲何搖頭道:“他常年雲遊四海,行蹤十分隱秘,我多番打聽,也隻知他月前方下了山,至於其他,一無所知。”

蕭玄景應了一聲,負手緩緩踱步,似陷入了沉思。

“皇上放心,臣答允皇上之事,定不辱命。”話到此處,微微一頓,繼而道:“可是,皇上答應臣的,卻與當初承諾相去甚違。”

蕭玄景眸光微微一凝,旋即不可細微地自他身上掃過,他似有若無眺望天邊一團重雲,眸色輕黯,話音乍冷,隱隱透著一股涼氣。

“雲何,你與她,到底是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