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在甘泉宮院裏落定,正逢太醫院院正推門走出,身後跟了個年紀尚輕的醫女,還有寧疏影的大婢,翠珠。
乍見這情景,傾歌心下狐疑驟明,心想,該是這寧貴妃舊疾複發了,難怪那人會這般急裏忙慌,全不見尋常顏色。
底心無端有些吃味,旋即卻又憶及那女子那日在寧壽宮中對她屢屢相幫,由而便想自請去為那女子把脈,欲出口的話卻叫一個蒼老得聲音生生止住了。
“微臣……參見皇上。”
那老院正徐徐躬身,話裏字句,隱見震顫驚懼。
“她可還好?”
一聲低詢,些末急切。
“回皇上,貴妃娘娘適才乃急火攻心方一口氣上不來,老臣已為娘娘施了針,這會子約摸便能醒來。”
蕭玄景眸色在聽到他口中“怒火攻心”幾個字時,陡地一個暗壓,提腿便毫不遲疑往裏間走去,臨進門之際,又旋即轉身,眸子落在那院中正泠泠站立的女子身上,那月色下的麵容略微憔悴,感受到他的目光,便緩緩迎了上來,卻隻無悲無喜。
些末情緒微瀾心間,他不覺沉了聲:“蔡康,送南妃娘娘回宮。”
“不用勞煩蔡總管了,臣妾自回便是。”
那聲音清淺,難探喜悲。
“蔡康,別讓朕說第二遍。”
傾歌陡地抬眸看向那人,卻隻見他沉沉盯了她一眼便毫不猶豫轉身踏進裏間,她暗暗咬牙,心緒難平間,隻聽身後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
“娘娘,請吧。”
嫋嫋沉香彌漫,絲絲繚繞男子袖袍之間。
枕上的女子輕蹙眉端,終於徐徐轉醒。
“好端端的,怎會‘怒火攻心’?”
床畔的男子沉沉盯著女子,聲音喑啞,略見責斥。
未及女子開口,他輕歎一聲,卻已緩了語氣,難掩關切:“可好些了?”
說話間,身子教他扶起,再扶靠在軟枕上,寧疏影由著他伺候,隻一味低垂著眼簾,並不看他。
“不敢勞煩皇上記掛,臣妾身子無甚大礙。”
“你便不能與朕好好說話嗎?”那道聲音輕惱,卻終究,不忍太過苛責於她。
“後宮佳麗三千,多的是的美人時時刻刻為皇上望穿秋水,個個比臣妾溫順,比臣妾能教皇上高興,皇上又何苦來我這甘泉宮平白受氣。”
“的確如此。”他說著,嘴角已不自覺噙了一抹笑意,眸底陰霾頓消,麵上隻笑得春風拂麵,他突然看向她,不顧她微慍的麵色爬上了怎樣的著惱,隻越發笑得溫和。
“世間竟有你這等女子,任他百媚千紅,弱水三千,也能教朕隻愛你這一種。”
“皇上……”
他抬手止住了她將要說出口的話,隻依舊溫眸笑道:“影,朕不管你心底到底裝著誰,終有一日,朕會讓你整個人,從身到心,都屬於朕。”
他的話一向這麼霸道,眸底透著毋庸置疑的決心和決絕,教榻上的女子眼簾驟抬,心底卻又不可細微流淌過滴滴暖意。
“今日可有誰來過甘泉宮?”
清冷的明黃身影被月色清輝拉得修長,蕭玄景翦手立在院中,並不看身後躬身靜立,低眉垂目的女子。
“稟皇上,並無。”翠珠低聲作答,話到這裏卻秫然一頓,“隻除了……蔡總管。”
日升殿。
蕭玄景在榻前坐下,接過蔡康遞來的碧玉茶盞,緩緩把玩手中,嫋嫋茶香彌漫,抬眸,淡淡問道:“成鞅,這一刻,朕等很久了。”
成鞅俯身恭敬答道:“稟皇上,老奴此番,終於不負聖上所托。”
“哦?”男子眼皮微微一抬,緩緩將茶盞放下。
“臣帶回來一個人,此人比老奴更具說服力。”
蕭玄景撐起身子,“那人現在何處?”
“陽明山……清梵寺。”
“清梵寺?”
“是,那人說那裏有他昔日舊友。”
蕭玄景略微沉吟,腦裏甚至乍然警覺,總覺得,事情絕不簡單。
“皇上,那人還說……除非他自願現身,否則……無論是誰,斷不醫治。”
半夜,傾歌睡得迷迷糊糊之際,隻覺得蝕骨的冷風吹得她周身寒涼,露在外麵的腦袋更是隱隱作痛,她皺緊眉頭,下意識伸手朝最痛的那處摸去,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發絲涼絲絲的,耳朵也像結了冰一般,凍得她的手背一個哆嗦。
眉頭皺得更深,意識漸漸回籠,恰在此時,屋內竟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輕咳,在這寂寥沉黑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更是令人瞬間不寒而栗。
終於醒了所有意識,傾歌暗暗咬牙,右手下意識去摸索自己平日裏藏在枕下的匕首,直到指尖探到那冰涼的玄鐵,心口莫名其妙鬆了一口氣,轉眸,卻發現屋子的軒窗大敞,屋內更是充斥著一股濃重的酒氣,而最令她心驚的,是隱隱月色裏,那道軒窗下立著的修長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