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舉杯獨醉,飲罷涼月,茫然又一夜。
皇帝找來靈鳳宮時,傾歌頰上的淚,早已風幹。
手指在她的眉眼劃過,蕭玄景冷冷凝著她,單指順著她頰上的淚,緩緩挑起了她尖細的下頜,語出的聲音,似笑而非,“解釋。”
傾歌撐起身子,強忍著頭腦的眩暈和身子的不適,虛弱地笑了笑:“解釋什麼?”
蕭玄景立刻反握上她的手,凝上原本霜裹的聲音,更添了絲淡薄的冷氣:
“南傾歌,別以為朕不忍殺你。”
傾歌輕笑,心卻擰得緊了,“臣妾從來不敢這樣以為。”她哽咽著看向他,淚水竟又落下。
昨夜,她去了。
她去了的!
她親眼看著他為別的女子瘋狂,為她低吼,為她釋放。
她的腳,頓在門口便再踏不進一步了。
她匆匆而去,卻在怡春軒一眾宮奴的嘲諷聲裏落荒而逃。
“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庭院本是悉數的死默,皇帝的話出了口,那氣息壓製得人無法透喘過氣來。
隻要你說你有什麼苦衷,南傾歌,隻要你說,朕願意既往不咎。
哪怕……你騙我。
傾歌拂淚,堪堪抬眸,千言萬語到了嘴邊都隻化作無端淚水,她怔怔看著他,搖頭:“臣妾……無話可說”。
嘩嘩啦啦,原本擺在桌上的精致茶盞碎了一地,盛怒之下,蕭玄景一把掐上了她細嫩的脖子,盯著她的眸子,他一字一句:“從今日起,南妃降為南嬪,一切吃穿用度酌減,沒有朕的允許,終生不得踏出宮門一步。”
話畢再不看她一眼,他揮袖將她摔倒在石桌上,快步而出,一陣風起風滅,隻餘下一抹塵埃。
終生,嗬,竟連懲罰的話都說得一無二樣,那麼,或者,她這靈鳳宮果真將成為第二個冷宮嗎?
耳邊傳來誰微顯急促淩亂的腳步?傾歌死死掐緊手心,逼著自己不去轉身。
誰曾說過,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別回頭,別讓心裡的殤奔湧,抬起頭,眼淚就不會滑落,悲傷,就不會逆流。
傾歌再無法支撐,身子刹那滑倒在地。
她怔怔望著那大敞的宮門,卻再不見他的影子。
往昔曆曆在目,你的溫情還在我的眼底,卻原來,三生陰晴圓缺,一朝悲歡離合。
你終於踏出了這道宮門,從此,明明咫尺,卻將天涯。
南妃一夜失寵的消息,在宮中傳得又訊又猛,偌大一個皇宮,再次被這場帝妃之間捉摸不定的感情席卷,一時之間,有人歡喜有人愁。
靈鳳宮。
小蟻子的命是撿回來了,卻終究,也落下了後遺症。
他的一隻眼瞎了。
自打傾歌被降了位份,禁足以後,靈鳳宮裏奴才的位置,也一瞬在宮裏跌入穀底。
傾歌百無聊賴坐在院中,耳邊,隱約傳來一個奴婢壓抑低泣的聲音。
聽說今日她去為傾歌傳膳時,回來的途中,被別的宮裏的奴才欺辱了幾句。
“娘娘別理她,想當初娘娘受寵的時候,不還見她們一個個都整天喜笑顏開的,如今卻日日哭喪著臉,給誰看啊!”
秋螢冷嗤的聲音傳來,傾歌扯唇一笑,她得寵之時,別宮裏的奴才都巴不得能與她宮中攀上一些關係,在她宮裏當差,出了門自然是麵子裏子都掙到了。
而今,她失了聖寵,今不如昔,從前那些高人一等的優越感都沒了,自然,是有人要對她橫加怨憎的。
“娘娘,奴才是賤命,就該死有餘辜!若不是奴才,皇上也不會這般對待娘娘……”
那邊廂,小蟻子卻陡地哭了出來。
傾歌朝他看去一眼,他左眼已瞎了,不能總這樣流淚。
她招手令他過來,又從懷中掏出了素帕遞到了他手上,“入了我靈鳳宮的,便是我靈鳳宮的人。”
小蟻子怔怔看著手中的素帕,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隻是捂緊臉麵嗚嗚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