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突然絕食,這在後宮,比南妃重出了三清大殿的事兒還令宮人震驚。
由始至終,她的目的隻有一個——除掉南妃。
為此,不惜對皇帝以性命相脅。
玄舞將一切看在眼底,早忘了對皇兄將傾歌趕去三清大殿的不滿,滿心滿眼,隻剩下對五哥的心疼。
太後是五哥的親娘,五哥對她向來恭順,如今卻背負了不重孝道的罵名,太後絕食之因已在市井流民間傳了些隻言片語,為了穩固朝綱,已有大臣在朝堂上諫言處置南妃,都被五哥一一斥回了。
他做這麼多,都是為了嫂嫂。
可是,嫂嫂不理他。
她重回靈鳳宮之後,突然便日日都去太後的宮中請安,風雪無阻。她性情大變,對誰都話說三分,客氣七分,唯獨不見皇帝。
玄舞猜想,她還在為毀胎之事怨恨皇兄,她卻不知此事本另有隱情,皇兄逼她毀胎那日在場的人都知道,隻是皇兄當初一聲令下,讓他們誰也不許告訴她。
皇兄不讓他們告訴她,自有他的考量,隻是玄舞始終見不得他們之間成了這般。
她知道萬俟修腦袋瓜比她好使,待她也是格外的好,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與他之間始終隔著一層淺薄的距離,這樣的距離橫亙在他們之間,令她不敢輕易對他推心置腹。
思來想去,她決定去找高雲何。出宮的時候她屢次看他為嫂嫂的事與皇兄紅過臉,為免事敗傷及嫂嫂,他或許是眼前最合適的人選。
高雲何聽罷她的話,沉吟了一番,教她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他給了她一個錦囊,讓她原封不動送去南妃手中。
第二件,讓她想方設法,一定將皇帝約出來。
風雪依稀,冷意直入骨髓,握著錦囊,傾歌的手心卻微微冒了熱汗。
想著玄舞信中所言,她掌著孤燈,在雪夜裏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她常往的那處荷塘而去。
夜風簌簌,吹得宮燈明滅,傾歌四下瞥了瞥周身,隻覺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她心下遲疑漸深,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遠遠地她看見荷塘邊立了個模模糊糊的人影,未及細辨,身子已教人自身後一把攬住,一隻浸滿涼意的手已然捂住了她的口鼻,將她直往側麵的密林裏帶去。
傾歌心底又驚又怕,隻當自己無端中了別人計謀,死命掙紮之下險些逃脫,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壓低的聲音:“嫂嫂,是我。”
傾歌應聲回眸,這才看清了來人,不是玄舞是誰。
“你……”
她正要開口,卻又一次被她蒙住了口,借著宮燈和白雪的倒映,傾歌這才看清她的臉,她的鼻尖凍得通紅,另一隻手使了些力氣握緊了她的手腕:“噓~別說話。”
傾歌點頭,用眼神示意她放開她,玄舞會意,有些抱歉地鬆開手。
傾歌壓低了眉眼,看向她的眼神裏滿是詢問,玄舞一眼瞥見了她手心緊握的錦囊,心口一頓,不禁又握緊了她同樣冰涼的手背。
“嫂嫂,你若信得過我,就先別走,什麼都別問。”
傾歌將信將疑地深看了她一眼,卻在此時,一道低沉的聲音乍然傳來。
“臣弟參見皇兄。”
傾歌定睛一看,發現荷塘那處已站立了兩道修長的身影,風雪迷眼,她看得不甚清晰,隻隱隱約約辨出那二人都披了大氅。
可是,方才那道嗓音雖有意壓低,還是好生熟悉,傾歌下意識望向了身旁的玄舞,玄舞朝她點點頭,深深凝著她低道:“嫂嫂,你沒猜錯,那人確是六哥。”
傾歌震驚之餘,已經下意識朝荷塘那處看去,方才元景說的是“參見皇兄”,所以,那另一人豈不是……
她想到這裏,當即便想起身就走,卻又一次被玄舞拖住了手臂,她壓低的聲音裏滿是哀求:“嫂嫂,便當玄舞求你,你給皇兄一個機會,求你了。”
傾歌無奈,眉眼深凝間,終究還是隱沒了身子。
耳邊,二人說話的聲音再次傳來。
“越來越沒規矩了,值此深夜竟還敢逗留宮中,你便以為朕不忍治你的罪還是如何!”
低斥的一聲,是他。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刻意躲著他,此時乍然聽見他的嗓音,在這樣的風雪夜裏,熟悉而陌生,教她心頭狠狠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