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鳳宮。
自打南妃身死,皇帝便下了令,任何人不得踏入。
偶有值夜的宮奴,卻道曾見到靈鳳宮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仿似那個女子從未曾離去。
如此夜。
細細撫著榻上的被褥,蕭玄景的眸子卻落在別處,因著他的碰觸,此時房中的珠簾正來回搖晃。
再近些,小桌上置了一套紋著鎏金的茶具,茶壺的外圍是三隻精致的杯子,兩隻規規矩矩倒立著,一隻翻過來的,裏麵還有小半杯茶水。
是她喝過的罷。
他默默地想。
眸子不經意又落到她梳妝的琉璃台上,又圓又大的銅鏡擺在中央,旁邊擺放著木質的梳子和一些精簡的配飾。
目光不由自主凝到琉璃台下方緊掩的置物櫃上,他知道那裏麵是何物。
慣常外域送來什麼稀奇物什,他總是親自挑了特意命人連夜給她送過來。
其間稀奇的女子飾物自不在少,她卻總是不多看一眼的。
那些太監小心翼翼給她送來,她大喇喇接過不是轉手送給她的丫頭便是隨手扔進置物櫃裏。
腦裏不由憶起那日她身邊那個喚作秋螢的話,想起她在獄中搜羅身上飾物遞到那些獄卒手中時的情景,當時的她,是否也曾悔過未能多戴一些飾物在身上?
深深吸了口氣,他有些眷戀地不肯吐氣。
這個房間裏處處彌漫著她的氣息,她走後多少個無眠的夜他推開她的宮門坐在這張榻上,便覺得那些綿綿歲月根本不曾走遠,她還躺在他的身邊,分去他一半枕席。
翌日醒轉,周身茫茫寒意,熟悉的是地點,不見的是那人。
他起身,照舊上朝下朝,照舊吃茶飲酒。
一切如常。
隻是寂寥無言的夜裏,再也沒有人坐在他的對麵陪他批奏折替他磨墨,一邊吃零嘴一邊柔柔地喚他阿玄。
“皇上。”
他站在院中,身後突然立了一人。
堪堪收回神思,夜風拂袖的男子沒有回眸,隻沉聲低道:“朕要你去替朕尋一個人。”
“誰?”
“莎卡丹。”
傍晚,葉卡青躺在斷章懷中。
“聽說昨兒個管家處處尋你不著。”
“嗯。”頭頂傳來低沉的一聲,她的身子被攬緊。
“你去清梵寺了?”
斷章斂眉一笑,“知我者,夫人也。”
葉卡青低歎一聲:“我還以為,當初那位沈妃娘娘去清梵寺也是皇上的謀略之一。”
“確實如此。”
“什麼?”葉卡青陡地直起身子。
斷章安撫地拍拍她的肩,沉聲道:“欲使六王爺被驅逐出京,沈妃娘娘之事確是最好的擋箭牌,卻不曾想,她是鐵了心要斷絕紅塵。”
葉卡青卻不以為然,“想是你們那位六爺這些年來做得太過罷,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但凡深愛一個男子,豈能見得他處處留情。”
“也不盡然,你卻不想,那沈妃娘娘注定是要入宮的。”
“那又如何,他與皇上之間素來親厚,真若向他討一個女子,皇上又豈會駁他?”
“那便要問他們自個兒了。”
他話方畢,耳邊又傳來一聲沉歎,他凝眸,低道:“說來說去總歸還是得靠他們自個兒,沈妃娘娘如此,六王爺也是如此,你我局外之人,便是心係他們,總不過歸於徒勞罷了。”
葉卡青搖搖頭,“我是在想娘娘和皇上,娘娘既然沒死,何不直接告知皇上?你與那高大人是否將此事想複雜了?”
斷章低頭,借著窗外微薄的光看著枕盼的女子:“你可知不日前那李尚書為何突然被皇上開罪?”
葉卡青凝眸。
斷章唇角凝了冷笑,“因為他私下給皇上送了一個女子,那女子的麵容,與南妃七八分相似。”
“什麼?”葉卡青大驚。
斷章眸色悠遠,音色低啞:“自打南妃入宮,內到宮人,外到朝臣,無不在猜測帝心究竟歸於何處,是從來便深得聖眷的寧貴妃,還是後來居上的南妃?”
他看她一眼:“及至南妃突然入獄,朝堂政變,到得為今的朝政安穩,本以為塵埃落定,偏偏,”他的話倏地一頓,再開口已經壓低了聲氣:“皇帝卻破天荒地開罪了寧貴妃,不僅如此,還將那位傳說中罪大惡極的南妃追封後位。”
斷章突然冷聲笑了:“朝臣之中但凡不傻的,誰還能猜不出帝心所歸?”
葉卡青不由蜷緊手心,“你是說,那位李尚書四下搜羅麵容與南妃相似的女子,隻為博君心一笑,卻不曾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反惹得龍顏大怒?”
“豈止是他?”斷章沉了聲氣。
朝臣之中蠢蠢欲動的多了去了,皇上之所以開罪那李尚書,也是為了殺雞儆猴,更深沉的心思,怕是在昭告天下人,此生,他唯南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