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殿,蕭玄景凝著麵前的男子挑眉。
“朕以為你會不辭而別。”
男子麵色隱見蒼白,卻掩不住那絕世容顏。
“不走了。”他扯了扯唇角,旋即正色:“臣弟讓皇兄費心了。”
蕭玄景麵色一怔,倏而溫眉一笑:“看來你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他語裏微凝澀苦,蕭元景不禁抬了眉,看向麵前的龍顏微頹的兄長。
聞說他昨夜在宸妃房外守了一夜。
“朕立刻擬旨命欽天鑒選定良辰吉日,擇日便替你二人賜婚。”
耳邊傳來醇厚的笑語,元景抬眸,看到他已在案前鋪開玉帛撚了狼毫。
“皇兄,”他叫出口,才驚覺嗓子幹澀,緩緩鬆開了蜷緊的雙手,他低了聲氣:“臣弟獨自回來的。”
皇帝倏地直起身,目光闕然落到他的麵上,墨眸微眯。
“咳咳咳……”
方出了日升殿殿門,元景秫然劇烈地嗽起來,胸口叫囂的痛使得他渾身無力,一把撐住了右側的廊柱。
深吐了幾口氣,他緩過神,摻了血絲的眼珠一個轉動,便落到手中的物事上。
那是一方原本疊的齊整的素帕,此時,那片四方的柔白裏卻沁了一抹殷紅。
“王爺。”
耳邊傳來一道女子輕柔的低喚,他慌忙將素帕藏進袖口。
轉身,麵前的女子素麵朝天,一襲藕白素裙,肩上係著的貂皮氅子正在風裏微揚。
“想必這位便是昨日初封的宸妃娘娘了。”
他說著話,眸子落到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龔璃彎眉一笑,在左右兩個丫頭的攙扶下朝他走近。
“王爺方才喘得那樣急,在清梵寺裏竟也能瞞過沈姐姐,當是不易。”
“娘娘!”元景陡地看向他,又驚又疑,欲言又止。
龔璃掩嘴低笑:“王爺大可寬心,本宮慣非多嘴多舌之人,隻是王爺在清梵寺裏屈尊降貴鞍前馬後數月光景,便不欲知道沈姐姐為何遲遲不鬆口與你同歸嗎?”
元景凝著她,一瞬沉了濃眉。
龔璃扶著秋螢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階,元景深凝了她的背影一眼,提步跟上。
一路經過涼亭荷塘,轉過了點鳳台,龔璃終於在一座宮殿前頓下腳步。
元景循著她的眸光,看見了暗紅宮門殿前高懸匾額——
三清殿。
“從前本宮被關在這處的時候,沈姐姐借她的生辰,求得皇上允她來見我一麵,”話到此處,她一瞬低垂了眸子,片刻方又看向了他:“那時我同她說,‘他們這幾個兄弟當中,便也僅有元景到如今隻身一人,你何妨問問’,你道她如何答我?”龔璃凝著他驟抬的眉眼,“她告訴我她這些年自覺通透,卻唯獨你的心思,她看不穿……”
龔璃在他翻江倒海的麵色裏冷笑:“許多事,你以為什麼都不說才是待她好,卻從不問她是否也如你所想。”
通往宮門的大道深遠悠長,頭頂的春日暖陽照著他前行的步子搖晃。
元景一步步踏出宮門,腦裏是她在他身後幽怨細恨的話——
你一廂情願我行我素,要來就來說走就走,憑什麼要她死守原地不離不棄?
迎著頭頂耀眼的日光,他倏地便笑了。
“爺。”
趕馬的小廝迎了上來。
他越過他,頭也不回,徑直走到轎前鬆了馬脖子上的繩索躍上馬背。
“你先回去。”
他回頭朝那猶自震驚的小廝揚眉一笑,雙腿往馬肚子上一夾,策馬朝著王府相反的方向崩騰而去。
從三清殿回靈鳳宮,途徑七公主府。
龔璃在錦繡宮緊閉的門前站定的一霎,淚水倏地便落了下來。
她受刑的前夜,小丫頭與元景一道易容混進水牢,為救她一命而偷天換日替她尋了個替死鬼。
她以為,她嫁去北狄也是偷天換日。
卻不曾想,年年歲歲花相似。
那個刁鑽精怪的丫頭,總是突然跑到她身邊歡快地喚她嫂嫂的丫頭,竟當真離開了。
“娘娘,這是從前七公主的府邸,去年她便嫁去北狄了。”
紫娥在她身後娓娓道來。
“哦。”
龔璃低應一聲,轉眸間卻被天邊從北邊飛來的那排大雁吸住了目光,她靜靜凝著,一時無話。
“嫂嫂!”
龔璃看著仿似從天而降在眼前的葉卡青,一瞬起身。
“你有身子,該小心些才是。”
龔璃彎唇而笑,鬆了扶著她的秋螢的手,快步來到她麵前。
“娘娘……”
秋螢嚇得不輕,幾步上前。
“哎呀,多時不見,小長安又長大了。”
她伸手去逗弄小丫頭的手,卻被那隻小小的手抓住,感受到那柔弱無骨的手指柔柔劃過手心,龔璃一顆心刹那溫軟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