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正躬身替自己手背上藥的盧太醫,龔璃有些麵熱。
她慣常大咧,磕傷灼傷都是常有的事,實不該教他總這般來回跑。
隻是方才她還未及出聲,蔡康便已拔身而去,她再要多說,那人臉色卻越發沉下來,她便不敢再多言了。
“盧太醫,難為你了。”
臨別,她衝他道。
盧太醫正擬躬身後退,聞言身子一僵,瞬刻頭卻越發低了去:“承蒙娘娘不棄。”
蔡康跟了盧太醫身後而去,門合上的刹那,龔璃轉眸,入眼便是那人沉黑的臉。
“阿玄。”
她不管不顧,硬生生擠進他的懷裏,攀著他的肩望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出神:“我告謙,便原諒我這一回,可好?”
她軟著語氣,心知他是當真惱了她,心底無端也有些戚戚。
為她那日的話。
這世上誰都可以對他說那些話,唯有她不可以。
她心下惱自己,恨不得他狠罵她一頓,可他隻這般默不作聲,她心裏難受,又兼著心疼,隻越發將他的肩攀緊。
頭枕著他的胸膛,一件件數著這幾日發生的事:“那日我便覺得怪,好端端的,那葉弧烈目光怎地總往沈姐姐身上去,後來才知是元景,這便說得通了……
“沈姐姐臨走那日,我一路送她到宮門口,元景竟已早早便候在那裏,從前他是那樣一個瀟灑自如的人,那日竟踟躕著不敢上前,沈姐姐更是自始至終不曾與他說過一句話……她到底不肯原諒他……
“別人隻怕會說她心冷,可我看她也不好受,這回一見,約摸也比從前清瘦了,這幾日我總能憶起當年她去三清大殿裏與我說話勸慰我時候的情景,那時她對元景還心心念念的盼著,而今這般,真個是天不遂人願……
“我見著她的那刻,恨不得將元景托斷章給我玉佩的事統統說給她聽,可說了又如何呢,元景將那江湖醫女留在王府是真,不肯輕易對她說出實情也是真,這倆人,注定是要一輩子彼此折磨了……”
皇帝默不作聲,隻靜靜地聽,略一垂眸便能見著火苗在她麵上搖晃的模樣,不由早已麵色稍霽。
轉瞬心底卻又有些惱恨,她身邊人不多,便個個都實實地放在心上,無時無刻不替他們惋惜揪心。
卻唯獨她自己,他們有事都能來找她,她有事,誰也不能說,便隻能同他講。
撒潑也好,哭鬧也罷,隻對他。
她今日若不來,他明兒個便也去了,本來,這幾日變著法兒尋身邊奴才錯處,也不過逼她走這一遭。
不知何時她竟已沉沉睡去,眉心卻微微擰緊,竟連夢裏也還裝著事,他心裏一瞬又爬起了惱恨,惱她總是管別人閑事。
一邊惱,一邊已將人攔腰抱起,一步步向內殿而去。
方將她放到榻上,她竟一個翻身又纏了上來,甕聲甕氣地道:“你隻說我千般錯萬般錯,那你呢,顥兒的滿月宴你也算計我,你便不怕我當真一個心軟便將那葉弧烈放出宮去……”
皇帝眸色一怔,轉瞬卻不由悶聲一笑。
再去看她再度睡過去的麵容,心底油然而生的盡是苦笑,斷章元景當初還曾明裏暗裏暗示他她若是知道真相後當如何?
他們又何曾知道,她隻是看起來愚,若論心思細膩,這天下女子怕是再難有幾人及。
便是從前的寧疏影,如今的皇後,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