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美玫挪開目光,掩去眸底的悲涼,木然地閉上眼睛,不看,不想,或許就不會悲。
陸燁見邱美玫將自己徹底無視,那比恨他還誅心,一雙腿就像是黏在了地上,無法再走過去。
沉寂,房間裏的空氣漸漸變得稀薄,壓抑。
陸燁低著頭抹掉眼角的濕潤,走過去。將剛從外麵帶回來的蝦仁粥輕輕地放在床頭櫃上,嗓音暗啞:"你起來吃一點,對胃好。"
聽到他的聲音,被子裏的邱美玫止不住發抖,雙手緊緊地攥著身下的床單,緊閉的眼睛,睫毛輕顫,擠壓在心底的悲傷,還是化成了眼淚,從眼角滾落。
滾燙的淚水像是一塊烙鐵,灼熱著每一寸肌膚。
從最初的輕痛到最後痛不欲生,從最初的輕顫到渾身都止不住顫抖。抽搐,無聲落淚到嘶聲力竭。
胸膛裏忽然一陣翻騰,邱美玫立即趴在床沿不斷地幹嘔。
陸燁被嚇到了,趕緊給她順背,手足無措的扯嘴角替她擦拭嘴角的汙漬:"美玫。"
"滾。"邱美玫一把推開陸燁,目赤欲裂。脖子上的青筋都出來了,那張巴掌大的臉上滿是淚痕。
淩亂的發絲黏在臉上,恨意從淩亂發絲下那雙被眼淚肆意的眼睛裏迸射出來,帶著寒光點點,將兩人這些年來從未說出口的愛徹底冰凍,冰封。
陸燁朝後踉蹌了兩步,他看著哭泣到抽搐,痛苦到絕望的邱美玫,他囁喏著唇角,想說點什麼,卻又能說什麼?
陸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似是自言自語:"這就是我們的結局。"
橫著五條人命,再也跨不過去了。
陸燁緩緩地坐在椅子上,將臉埋在了雙手裏。
邱美玫忽然笑了一聲,仰躺在床上,頭垂在床沿,發絲垂在床邊,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泛紅的眼睛盯著天花板,一直一直盯著,眼珠子都沒有轉動,當她忽然眨眼時,眼淚從眼睛滑落,沒入了發絲裏。
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病房裏響起邱美玫殘破縹緲的聲音:"陸燁,我連恨你的資格都沒有,一命抵一命,邱家還差你一條命,你把我的命拿去好不好?"
陸燁將頭慢慢地抬起。他凝望著她悲傷的眼眸,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從未想過,要讓邱美玫為上輩子的恩怨付出什麼。
他從椅子上慢慢起來,雙腿跪在地上,手顫抖的捧著她的臉,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將深情彙聚成淚,落在她的眼睛裏。
她倏爾扯了扯嘴角,心裏已經痛得無法言喻。
卻在這時聽到他說:"若時光能倒流,我寧願這輩子不與你相逢,用這一輩子的運氣,去換下一世與你相守。"
下一世相守。
多美的誓言。
邱美玫沉痛地閉上眼睛,這一世,他們全身的骨頭都已經被拆離,若有來世,她不願與他再相逢。
或隻願一切停留在相識那一天。
人生若隻如初見,那該多好。
記憶拉回到她十八歲那年,爸媽給她舉辦了一個隆重的成年禮。
陸燁的父親那時在父親手底下工作,那天,陸燁隨著他的父母也來參加了她的成年禮。
那一天,她是眾星捧月的公主,那些叔叔伯伯,朋友同學,都送給她好多好多禮物,替她慶生,不管是真摯的還是恭維的,那一天裏,她聽到的全都是讚美的話,她隨隨便便彈奏一曲,明明錯了幾個音。他們還是誇她厲害。
在那一群恭維的人之中,隻有陸燁是安靜的。
他站在人群外,不靠近,不恭維,甚至是轉腳離開。
一般安靜的人都是容易被忽視的,可陸燁卻是黑夜裏一顆閃耀的星,無法忽視。
她找了借口擺脫了朋友同學,在花園裏的噴泉池邊找到了他。
他靜靜地坐在那裏,仿佛於孤夜融為一體,她莫名的心酸。
她跑過去,站在他麵前,跟他打招呼:"我是美玫,你叫什麼名字?"
陸燁那時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她一眼,旋即就不耐煩起身朝另一邊去。
她是不服輸的性子,厚著臉皮又跟上去,可奈何裙子太長了,穿著高跟鞋,她笨得自己踩著了自己的裙子,摔了一跤。
陸燁也因此折了回來,看她的眼神很是鄙視,伸出手:"起來。"
她也不管他是冷臉還是熱臉,笑著抓著他的手站起來,依然不忘地自我介紹:"我叫邱美玫。"
陸燁麵無表情地:"我知道。"
今天她是主角,又怎麼會不知道。
"那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啊。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陸燁看了她一會兒,才說:"陸燁。"
她那時覺得這真是世上最好聽的名字,他也是世上最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