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虞城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鎖定她欲逃避的目光。
如此輕描淡寫,尹流蘇,你是故意的麼。
那麼高的山崖掉下來,能保住性命已經很難得了,更何況是一個根基不穩,才一個多月的孩子呢。
原以為,他很生氣。
因為他展示出來的表情和情緒就是這樣的。
但是,下一秒,他擁抱住了她。
熾烈的懷抱,一如既往的寬厚,密集,夾雜著思念與重量,深深地將她摟入其中。
他的每一次擁抱,都像是要揉碎到骨子裏似的。
仿佛隻有那樣,兩個人才能永永遠遠的不分開。
他知道,她越是裝作無所謂,心中越是疼。
尹流蘇猝不及防的狠摔幾滴眼淚,慌忙吞噬了回去,正當她掙紮著離開的時候,卻聽到他用低沉難受的聲音道:“孩子,以後我們會有的。”
“你這個人說話好奇怪,莫名其妙!”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重重推開他。
但是,輕輕一下,陸虞城整個人像一團白紙一樣,輕飄飄的往地上零落。
尹流蘇腳步微微前傾,勾起的右手,不知道往哪裏安放,在半空中卷曲著。
一時,身形如點穴。
陸虞城唇邊勾過一抹斑白的笑容,聲音激顫,如誓言般的沉重:“尹流蘇,你以後再也無法推開我了,無論發生什麼事,哪怕是所有的人都死光了,世界末日,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
他的愛,混雜著太多的東西,不是不夠深愛,而是不純粹。
因此,陸虞城才會這麼說的。
他錯過太多,如今剩下的,隻是悔恨,彌補。
“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你了。”
她撰進了手指,來不及修剪的部分,深深的砸入掌心裏,全身的筋骨因為如釋重負,厚積薄發的一句話而漸漸的放鬆,釋然。
她假裝不去看他,轉過身,離去。
卻聽耳邊“啪”的一聲,有重物落地。
“陸總,你醒醒,你怎麼了?”
遠遠的,就聽到許默焦急的聲音由遠及近。
尹流蘇花容失色,在前進與後退之間掙紮了一下後,選擇——
許默一直沒放心離開,陸總現在的身體那麼差,夫人素來是個絕情的,為了救阿仔,不顧性命,現在又假裝不認識陸總,誰知道會說出什麼狠心的話。
果不其然,在聽到巴掌聲後,緊跟著就是暴力襲擊。
許默沉不住氣了,跑過來,一看,陸虞城已然進入半昏迷狀態了,扶起他的同時,他激烈的說道:“夫人,我們陸總昨天的手術還是你做的呢,難道你不知道他是病人嗎,而且,一個上午,陸總奔波來奔波去,可你呢,我們費盡周折,你故意避開……”
“我知道你這半年過的不容易,可他媽的誰容易呢!”
“醫者父母心,就算他是一個普通病人,你也不能這麼對他!你要是有一點良知的話,就該開誠布公的好好和陸總談談。”
許默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胸臆和喉嚨間裏噴出來的。
尹流蘇不容易,陸虞城不容易!
她僵麻的站立著,如果不是靠著牆麵的支撐,恐怕早就不行了吧。許默說的沒錯,她不該折騰他。
小澤走過來,扯了扯她的衣角,“媽,你發什麼呆呢?”
“我去看看那個叔叔。”
尹流蘇不由分說的走了上去,一旦有了新的牽絆。見他,怕控製不住的壓抑,不見他,有一種抓肝撓肺,撕裂般的悔痛。
怎麼辦?
她刻意封鎖他的消息,離他遠遠的,打算了此一生,相忘於江湖。
她害怕,在前一次的角逐中,她一無所有,甚至連孩子都沒有保住。
但,這一切不是陸虞城的錯,她知道。
身懷寶藏,總有餓狼纏繞。
如果愛成了一種負擔,一副枷鎖,何必執著呢?
尹流蘇走到病房門口,醫生剛剛給陸虞城做完了檢查,重新掛上了鹽水。
也許他太累了,也許許默讓醫生打了鎮定劑之類的,陸虞城昏睡著。
她緩緩的走入,許默是害怕的,害怕自己過激的言論,會適得其反,把尹流蘇推的更遠。
可,沒辦法啊,看到尹流蘇冷漠的樣子,他就變得很生氣,生氣的想罵人,想打抱不平。
“他怎麼樣了?”
尹流蘇不敢看病床上的男人,害怕視線交融的時候,會像從前許許多多個夜晚一樣,心痛,流淚,難以痊愈。
好不容易,結疤了,難道又要撕裂嗎?
“暫時沒死。”
許默沉沉的補充的道,“不過,再這樣下去,離死不遠了。”
他的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擔憂,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