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悅還沒醒,姬亭把安姑姑和清沅遣退出門外後,獨自一人坐在傅悅旁邊,麵上很平靜,沒有方才要殺燕不歸和與燕無籌打起來時的狠厲和肅殺,沒有往日傅悅麵前時的吊兒郎當,也沒有其他人跟前的嚴肅淡漠,隻有淡淡的憂傷縈繞著他。
楚胤走到門口看到這樣的姬亭,腳步下意識的停下。
靜立凝望片刻後,他才提步走了進去。
他剛走到邊上,還未開口,姬亭便頭也不轉的看著傅悅的樣子淡聲道:“你若是為了找我要解藥,就不必開口了!”
楚胤聞言,也知道姬亭不想聽這些話,隻是,垂眸思索片刻,還是低聲道:“姬亭前輩,聶禹槊不能死!”
姬亭聞言,依舊是看著傅悅並未轉頭,隻冷笑一聲道:“嗬,在我這裏,從來隻有該死或是不該死的人,從沒有過不能死的人!”
楚胤聽見他這句話,默然許久,才忽然問:“您知道聶禹槊是怎麼活下來的麼?”
姬亭有些不耐煩,冷聲道:“我不感興趣!”
楚胤卻還是自顧道:“是聶禹頃大哥和數不盡的聶家軍將士拚死相護,才保住了他的一口氣!”
姬亭想說什麼,卻不知為何,動了動唇,卻是說不出話來。
楚胤抿唇道:“當年,五十萬聶家軍全軍覆沒,慶王府慘遭滅門,除了我們都不知情的臻兒,他是聶家僅存的血脈,他的身上背負著的,是聶氏的沉冤和複仇重擔,他的命,並非他一人之命,而是聶禹頃大哥和無數聶家軍將士的命,或者說,是整個聶氏的傳承,他也並非不能死,他可以死於為聶氏複仇沉冤,可以死於病痛意外,可不該死在您的手裏!”
姬亭冷笑,轉頭過來極為不悅的看著楚胤,咬牙道:“笑話,他夥同賊人傷我徒兒,我如何不能殺他?楚胤,枉我一直以為你對小悅悅情深義重,為了她可以不顧一切,可如今你卻不顧她遭的罪為害她受罪之人求情,你把她當什麼?”
“前輩,我請你留下聶禹槊一命,也是為了臻兒!”
姬亭眯眼:“為了小悅悅?”
楚胤望著他沉聲道:“前輩,聶禹槊是做錯了,錯的離譜不可饒恕,這一點我深以為然,前輩想要如何責罰都不為過,可您別忘了,他再如何不好,也是臻兒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親了,你真的忍心讓臻兒連這個哥哥也失去麼?”
姬亭嗤笑:“哥哥?他配嗎?”
楚胤道:“他配不配,唯有臻兒說了算,我們誰都沒有資格評判!”
“楚胤……”
楚胤又道:“如您所言,臻兒一旦解毒,隨時都可能恢複記憶,她會想起所有前塵往事,那些好的壞的,開心的痛苦的,她都全部想起來,等到那一天,她要麵對的承受的是什麼你該清楚,聶禹槊再不好,也是她僅存於是唯一的血親,是她幼時與她最親近的哥哥,他活著,起碼等那一日到來的時候,能讓臻兒在麵對聶氏滿門被滅父母親族慘死的悲痛時,能得一絲慰藉!”
姬亭咬著牙關冷笑道:“你怎麼知道是慰藉?你別忘了聶禹槊對她做了什麼!若是她知道,她所經曆的這一切,她這短時間所受的,乃至於今後將要遭受的這些罪,是她這個所謂的血親兄長間接導致的,你讓她如何麵對?”
受傷受罪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這些傷和痛是自己的親近和在意的人給予的,那才令人最易寒心!
楚胤聞言,靜默片刻,望著姬亭道:“你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無法麵對?”
姬亭擰緊了眉:“楚胤!”
楚胤很嚴肅的看著姬亭沉聲道:“也許,比起這些痛,她會更在意聶禹槊能活著,前輩,她被送到祁國時,已經失去了所有,在您身邊時,連過往記憶都盡數遺忘,你隻懂得她受的罪和痛,卻並不曉得她在這些變故之前,活著如何幸福無憂,她對她的親人是如何在意依賴,可如今,她所在意依賴的親人,隻剩下聶禹槊一人了!”
“您心疼她,所以要為她報仇出氣,我何嚐不是這樣,她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在意的人,為了她,我沒有什麼事不能做的,可也同樣為了她,我卻再如何生氣惱恨,都不能要了聶禹槊的命,因為我知道,我知道她最在意什麼,知道聶禹槊間接讓她受罪甚至差點丟了性命,她或許會受傷難過無法接受,可若是聶禹槊死了,她會悲痛欲絕難以承受,若是她一輩子想不起來倒也罷了,可現在的情況是她早晚會想起來,一旦她憶起往事,聶禹槊的存在便是怎麼也瞞不住的,若是她曉得聶禹槊原本活著,卻終究還是死了,還是因她而死,她該如何去承受?那和讓她承受第二次滅門之痛有何區別?我不忍心見她如此,也請前輩高抬貴手,為了臻兒,饒了聶禹槊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