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發現,自己有些想念那個無臉的靈體,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他們之間的約定他是否還記的。
小千他們回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早晨。
看樣子錢婆婆是個好婆婆,並沒有為難他們。
他們正要去找湯婆婆,忽然從湯婆婆居住的三樓傳出了巨大的打鬥之聲,魔法在空氣裏散發著極為巨大的威壓力量,眾人還沒有回神發生了什麼,忽然聽見湯婆婆發出的一聲慘叫,眾人炯炯有神的正要爬上樓看個究竟。
湯婆婆就從三樓的窗戶裏狠狠的甩出來,結結實實的摔了個狗吃草!
眾人一驚,這是發生了什麼喜大普奔的事情?
湯婆婆在挺著肥碩的身體在地上哀嚎了幾聲,正要爬起來,窗戶裏忽然竄出來一道黑色的影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拖著巨大的身體,巨口一張,獠牙一齜,就將湯婆婆一口給吞了下去!
靠!
其餘油屋裏的人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一向無法無天,魔力極強的湯婆婆竟然就這樣被一個黑黢黢的怪物給吃掉了?
尼瑪,這是在拍電視劇嗎?
怪物吞掉湯婆婆之後抬起來,眾人才發現,這怪物的弟子大的嚇人,幾乎是他腦袋的幾百倍,這重量讓他直不起身體,隻能趴在地上,頂著一張非常慘白的麵具臉,竟是個連臉都沒有的怪物,看起來眉目愁苦,齜牙咧嘴的,非常可怖。
他一步一步的爬向人群,嘴巴像個黑洞。
眾人一齊往後退,堅決不讓他靠近。
“這個怪物從哪裏冒出來的!”
“簡直可怕!”
“他不會也把我們給吃掉嗎?”
“好怕。”
隨著怪物越走越近,越來越多的人紛紛抱頭逃竄。
唯有她,靜靜的站在原地,等著他一步一步的慢慢的爬到她麵前。
直到走到了她身邊,她的腦袋抬的比誰都高,他麵具下的眼睛直直的盯住她,就像是凶殘的獵人找到了自己的獵物一般。
一旁的小千緊張的大喊:“小玲,快跑!他要吃了你!”一邊的白龍似乎也正嚴陣以待,準備跟這不知名的怪物打上一場。
她卻笑了笑,笑靨如花的看著腳下狼狽甚至令人惡心的麵目,手指動了一下。
“玲,”那怪物叫她的名字:“我好冷。”
他的可憐裏不乏對她的試探,畢竟現在的他大腹便便,大概是一生中最難看的樣子了,她還會遵守他們之間的約定嗎?
答案是——
“嗯。”她伸出手,靜靜的摸上了他的容顏,在所有人驚呼中,彎腰在他難堪的嘴角邊親了親,“不是答應等你回來的麼?還好,你終於平安回來了。”
聞言他的眼睛紅了他將腦袋貼在她的手心,聲音也是顫抖的:“我可不會失你的約,就想要一直快點來找你。”
“我知道,”她輕歎。“我一直等著你的,你不來我可是會生氣的,我都已經決定好了,你要是不來呢,我就和別人好了,不要你了。”
“不給你這個機會。”他用自己的尖牙輕的不能再輕的咬了咬她的手指頭,“除了我,你不能和任何人好。”
“好啦,”她好笑的摸了摸他的牙齒,眼神看過周圍那群已經目瞪口呆,嚇傻了的人群,憋著笑意回眸:“你剛才把他們嚇壞了,趕緊將那些人給吐出來吧,不然你都沒法站起來。”
想起自己吞掉的那些人,他非常記仇:“不要!”
她漫不經心的笑,對著他挑了一下眉頭:“可是,你不想站起來,親親我嗎?”
他頓時語塞了。
“我可是很想仔仔細細的看看你的牙齒呢,你不願意就算了。”她把手從他的嘴裏掏出來:“可是你這次不想要,人家下次可不願意。”
他的臉刷的紅了,忙不迭的點點頭,“要,我要!”
“嗯。”她滿意的摸摸他的腦袋,“那就一個一個的來。”
“好。”他低下頭,不讓她看見自己吐人出來時猙獰的動作,很快就將青蛙君給吐出來。
青蛙君昏迷了一下,瞬間醒過來,膽戰心驚的看了一眼無臉男,趕緊心有餘悸的跑進了人群裏。
之後,那些人就一一的被吐出來,他們看起來都相安無事,都怕怕的離蛇精病無臉男先生遠遠的,直到她的肚子裏隻剩下了更菜倍吞進去的湯婆婆。
他停下來,靜靜的看向她,用湯婆婆非常蒼老的聲音問她:“她在我肚子裏,我已經得到了她的魔法,你想要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嗎?”
她頓了一下,招手讓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的小千和白龍過來。
小千被白龍拉著過來,麵上的敵意少了很多,她輕聲的說:“小玲,這是怎麼回事?”
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問:“你和白龍先生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小千點了一頭:“我真名叫千尋,白龍叫琥珀川,我們都已經記得。”
她點了一下頭,又問:“那你和白龍想離開這裏嗎?”
千尋睜大眼睛,看了一眼握住她手的無臉男,認真的說:“我想救我爸媽,然後離開這裏。”說到這裏,她轉眸看向白龍,用最真摯的言語問他:“你和我一起走嗎?”
白龍的臉上沒有出現猶豫,他把千尋的手握得很緊,淺淺的說:“我已經錯過一次了,我不想繼續下去,我和你一起離開。”
我和你離開。
是最好的答案。
千尋對他揚起最輕鬆的微笑,“好。”
“好了,”她伸手拍了拍無臉男的肩膀,“趕緊把湯婆婆的魔力接到你身上,我們去把千尋的父母變回來,順便解除掉對白龍的禁錮,放他們離開。”
無臉男大多數情況下都很聽她的話,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千尋的父母,把他們變回人類送回了他們到來時候遇見的寺廟裏。
千尋拉著白龍的手跟他們道別,無臉男難得的囑咐了他們一句:“走的時候,不要回頭。”
白龍顯然也是清楚的,他點點頭,拉著千尋的手,向著真正屬於他們的地方奔跑回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想來,他們將來,一定會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其餘人見到他們如此,並沒有多豔羨,依舊選擇了留在油屋裏,他們已經徹底的忘記了過去和姓名,已經沒有那麼強烈的願望回到過去,便安心的在油屋留下來。
她想了一下,雖然湯婆婆超級麻煩,可是她的孩子還在這裏,這些人也是她一手領導的,沒了湯婆婆,這事情會有些難辦。
她和無臉男一起去沼底找了一次錢婆婆,大約說了一下意思,還是要把湯婆婆弄出來的,但是她以後不能再這麼刻薄了,否則無臉男就不把她交出來了。
錢婆婆驚訝片刻,答應給他們一張符咒,她會在這張符咒上加固很多東西,足夠讓湯婆婆永遠不能來找他們麻煩,還不可以太過於苛刻的在油屋裏為所欲為,讓他們放寬心。
交易成功。
無臉男和她在油屋的附近就放出了湯婆婆,在放出湯婆婆的時候無臉男非常迅速的在她身上下了符咒,然後在又氣又怕的叫罵裏,揮揮衣袖,帶著她一起重新回到了沼底。
油屋是無臉男不能夠居住的地方,那裏太吵太鬧,不適於他的靈魂,當初沒有她想必他也是不會進入油屋的,現在他們算得上自由,便在在錢婆婆家不遠處建了一座自己喜歡的小竹樓,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
日子慢慢過去,艱難的選擇再次來了。
無臉男是靈體,隻要執念還在,他就會永遠的存在,不老不死,可是小玲不是,她雖然賣身給了湯婆婆,可是她還是個失去了記憶的人,她是會老會死的。
慢慢的,她就不再是少女了,然後她漸漸的老了,和其他普通人一樣,沒了湯婆婆的魔力來維持年紀,她也會和常人一般的死去。
無臉男不想讓她長生不死,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太殘忍了。
他一直陪著她,一天又一天。
直到她老的不能動了,一天錢婆婆來看她,看著她的樣子,錢婆婆笑眯眯的,還是和以前一般,沒有變化。
她問無臉男:“到現在她都沒記起自己的名字?”
無臉男搖了搖頭。
錢婆婆笑得更加歡暢了:“那你長什麼樣子,給她見過嗎?”
他倉皇的搖搖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不敢直視錢婆婆的眼睛。
錢婆婆見此繼續說:“她雖然會老,可是隻要有一天她不記起自己的名字,她隻會老,留在世上受折磨,一直死不成,你們好自為之。”
錢婆婆的話讓他害怕極了,他拉著她的手,咿咿呀呀的仍舊不會說話,他要帶她去找湯婆婆,決定再把那個老婦人吞掉,然後拿到她的名字,當初他怕她真的要離開他身邊,自私的沒有去拿他的名字,他心中後悔不已。
然而她卻半點沒有難過,靜靜的躺在床上,臉上帶著蒼老的笑容,說是要看他的樣子。
他隱瞞了一輩子的樣子,她想看個究竟。
她的要求他總是不能拒絕的。
他取下了臉上帶了太久太久的麵具,讓她將自己看個真切。
那並不是她意料之中的毀容臉,而是一張非常好看漂亮的精致容顏,看起來很年輕,是他少年時候的樣子,他的眼神幽幽的,帶著溫柔的微光,讓人心生憐愛。
他伸手在她手掌心裏寫字:“難看嗎?”
她搖頭,回答他:“很英俊。”
他不相信:“可是媽媽說我長的最難看了,不要看到我的臉,她很討厭我。”
她頓住:“為什麼?”
“因為爸爸有了別的心愛之人。”他長得像他的父親,母親氣不過,總是在他身上撒氣,不願意要他,而父親另有新歡,根本不願意管他,以至於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最後竟然死在了父親和母親的爭執裏。
是在車上,他們吵了架,他痛苦的無所適從,父親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車,最後讓他被車子碾碎了身體,所以他黑袍下的身軀早就已經血肉模糊,他的臉也是他用盡執念縫補好才給她看的。
他很怕她和母親說出一樣的話。
可是她說:“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如何。”
“隻要你抓緊我的手,我們到哪裏都是一起的。”
他笑了一下,躺在她身邊,和她擁抱在一起,側眸親了親她的眉心,“那你記起你的名字了嗎?”
她無聲的笑了,“記起來了。”
“怎麼記得?”
“看到了你的臉。”她回抱住他,用盡力氣:“我叫微微,我愛你。你一定要跟著我一起走,不要走丟。”
他點了一下頭,答應了她。
她含笑,笑的溫暖如春,“那你不許食言。”
“絕不。”
“好。”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她終於放鬆下來,慢慢的在他懷裏咽了氣。
他抱著她漸漸冰冷的身體,垂眸笑了,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過的表情,“可是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名呢,我用湯婆婆的魔力看了,我是你的夫君。”
“是你的魔王殿下。”
“是要和你過完整個生命的人。”
“我也愛你。”
說完這句話,作為無臉男,他一生的執念散了。
靈魂若無執念,便如同人的生老病死一般,注定消散。
當他抱著她在這個世界消失得幹幹淨淨的時候,不遠處小屋裏的燈一夜到天明。
錢婆婆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手裏作者針線活,溫和的笑了:“這世上,還真有所謂的,生死契闊啊,真是感人。”
你還記得那句詩嗎——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意思就是——
無論生死,與你約定,牽你的手,直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