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1 / 2)

毫無疑問的,禦手洗確實是一個怪人。而每天都在工廠裏,反覆從事單調的工作的我,在工廠裏也同樣被人貼上“怪人”的標簽。

仔細想想,也難怪我被認為是怪人。在工作的場合裏,我準時上班,準時下班,從來不和同事開玩笑,和同事之間的互動也很不好,更不會積極地想結交朋友。進入這個工廠工作以來,我隻和同事去喝過一次酒,就是被大竹部長邀請不得不去的那一次。因為那次的結果實在慘不忍睹,所以根本不會有第二次了。

在工廠裏,我就像另一個禦手洗一樣,是個奇怪的人,和同事說不上話,也不喜歡和人交談。然而事實上,我非常想結交朋友;在我的人生裏,這個時期恐怕是我最需要朋友的階段。可是,我就是無法和工廠裏的人做朋友。

我總覺得工廠裏的其他人,和我屬於不同的世界,和我相距幾萬光年。工廠裏和我年齡接近的人原本就不多,而少數的他們,卻能和多數的中年員工相處得很好。

除了我以外的工廠員工們,不管生活信條或興趣或使用的語言,都和我不相同。他們在一起大笑的時候,我覺得他們太誇張,也覺得他們講的笑話太低級,所以不管再怎麼勉強自己,我都無法和他們一樣笑。他們欣賞的女歌星或演員,也一樣無法感動我。

我像一個外地來的人,完全不能融入當地的環境中,我和他們雖然共同擁有生活的一部分,卻思考著截然不同的事。

他們應該會在背地裏批評我是個怪人吧!我一樣也不能認同他們,無法和他們做朋友。那些人一遇到事就會喝酒,許多日常發生的重要真相,他們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輕易忽略了,而我卻有自信看得比他們都透徹。想到這裏,我就更能了解禦手洗。

或許他也和我一樣,看透許多我們根本難以想像的事。有時我會想:他大聲宣揚的那些話,或許到某一個精神醫院都可以聽到一堆——那種過度自信的言論。可是回家之後再想想他發表過的言論,又會發覺他說得不錯,頗有道理。

從這一點看來,他實在是很吃虧。如果他在發表他的言論時不那麼激烈,能像平常人那樣,帶著點憂愁,以緩和的語氣述說,或許就能得到別人的認同,不至於讓人害怕、流冷汗。

他的言論明明像蘇格拉底一樣深具哲學意義,可是他卻以瘋子般的形態來述說。這樣下去的話,他一輩子都會被認為是瘋子吧?有時我也會突發奇想:禦手洗所住的老舊又髒的五層樓建築物,其實是一座人造的假山,而他是坐在山頭,俯視眾生的神仙。

去禦手洗的事務所的路上,突然滴答滴答下起雨了。跑進大樓的玄關後,雨勢開始變大,走到二樓的樓梯間時,雨勢更大;到了三樓的樓梯間時,小窗外已經是滂沱大雨了。進入禦手洗的事務所時,外麵像在刮台風一樣,大雨猛烈地敲打玻璃窗。

這幾個星期,我都像今天一樣,每天都來這裏報到,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工廠上班,還是在禦手洗的事務所裏上班。我當然想過:每天一到黃昏就看到我,禦手洗會不會覺得不舒服?但是,我看到他時,他的表情總是很平靜。

“對了,我好像會彈吉他。”我說。

禦手洗就像我的心理醫生,我每天都向他報告我想起來的事,或我注意到的事情。

“要不要拿吉他來試試?”他說著,便走到後麵的門裏。我已經知道那扇門的後麵,就是他的寢室。

禦手洗拿來一把大吉他,一把小吉他。他把小吉他遞給我,叫我彈彈看。

“突然叫我彈,我彈不出來呀!”我有些慌張。雖然說我好像會彈吉他,但是一時之間卻不知要從何彈起。

“我這邊正好有樂譜。你等一下。”禦手洗說著,打開抽屜,拿出放在裏麵的大型樂譜。數行五線譜上,錯落著如黑豆般的小小音符,曲名的地方以英文書寫,好像是captain什麼的。

“哇!這是什麼?我完全不懂。”我害怕地說。

“是嗎?”

“我會的可能隻是伴奏之類的東西,而不是這種東西。應該是更簡單的吉他彈奏。”

我可以肯定我會的東西應該不是歌曲之類的曲子。像魏斯·蒙哥馬利所彈奏的吉他技巧,更是我彈不出來的東西。

“懂和弦嗎?”

“好像懂。”

“那你知道哪些和弦?”

我的手在吉他的琴頸部位,說道:“像這樣的。這是c、am、f……”

“那麼,我們來試試C的慢四步爵士舞曲。可以嗎?”禦手洗說著,便開始彈奏起來,並以肩膀和右腳打拍子。這個我記得。於是我也加入彈奏,兩把吉他的音程合在一起了。

禦手洗的小指很靈巧,雖然我沒有辦法像他一樣,彈得那麼好,卻還是可以配合上他的彈奏。但是,他突然展開即興的彈奏。

我嚇了一跳,張大眼睛看,禦手洗的左手快速地在吉他的頸部滑動。我以前從沒有見過這樣演奏,真是太厲害了!每當樂曲中斷的時候,就可以聽到禦手洗急促的呼吸聲;彈奏比較短的樂句時,吉他弦更好像要進開似的,非常有魄力。我第一次親眼目睹這樣的吉他演奏。這就是所謂的acoutic吉他嗎?我現在才知道吉他也有這樣的彈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