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奇跡般的,我們平安回到元住吉的公寓房間。一進公寓玄關的門,禦手洗就一邊找話說,一邊乘機隨我進入房間。我雖然想趕他走,終究沒有辦到,所以還是讓他進了房間。
看不出禦手洗這個男人,竟然也會專心聽人講話。在他巧妙的引導之下,我把在高圓寺邂逅良子,接著幫忙她搬家,一直說到這次在荒川河堤發生不幸事件的種種經過。我的心裏雖然很氣禦手洗,可是還是把事情的所有經過都說出來給他聽。為什麼會這樣呢?大概是我的潛意識裏,一直很想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吧!
聽完我的講述後,禦手洗看到那本筆記簿和良子母親寄來的信,就在桌子上,便擅自拿起來看。對於那本不尋常的筆記簿,他好像特別在意,看得很仔細,也花了下少時間。一再地看那本筆記簿後,他好像想到什麼似的,拿起良子母親的信,又看了一次;看完,又回頭再看那本筆記簿。讓禦手洗看那本筆記簿,等於讓他知道我是一個殺人凶手;日後我會生活在籠子裏還是籠子外,就要看禦手洗怎麼決定了。
大概整整一個小時以上,我都一動也不動地靠牆坐著,而禦手洗則是表情嚴肅,反覆看著那本筆記簿。最後,禦手洗終於合上筆記簿,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實在太令人驚訝了!”他以沙啞的聲音說,“真厲害,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作品’。對方有這樣的聰明智慧,別說是你,大部分的人都會隨著他的計劃起舞吧!所以你也用不著難為情。不過,日記裏說的十月十二日這一
近走動,尋找車子了嗎?”
“當時我確實覺得遍體疼痛,但是並沒有劇痛到難以行動的地步。還有,失去記憶的原因,也不一定是被毆打所引起的吧?或許是藥物造成的。”
“那種藥還沒有問世吧?總之,你認為井原的目的,是讓你失去記憶,然後把你丟在高圓寺那一帶。是嗎?”
“嗯。”
“那麼,他為什麼不拿走駕駛執照?”
“……”
“疑點真的太多了。還有,如果良子和你在一起的原因是井原想拋棄良子,所以要把良子推給你,那麼高圓寺那個戴著墨鏡的男人,又是誰呢?
“你口中你的妻子的日記裏,一樣有疑點。日記裏說,她去上野第一神銀的目的,是領取利息部分的錢。如果隻是利息的錢,數額應該不大,為什麼特地跑到櫃台排隊,用提款卡不就好了?”
“我怎麼知道。”
“答案很簡單,為的就是把三百萬都提領出來。”
“夠了,夠了。我累了,不想聽了。為什麼我非這麼痛苦不可呢?”
“好吧。我本來想把我的想法全部說出來,既然你這麼累,那我隻說真相就好了。看過這本筆記簿後,我就知道謎底了。雖然有些細節我還沒有想明白,但那隻是一、兩個極小的問題,並不影響我掌握到的真相。或許說來有點話長,但是我希望你能認真、仔細地聽我說,因為對手以後可能還會想盡辦法利用你。為了阻止對方的詭計,你必須自己了解事情的真相。明白嗎?因為你累了,為了簡短地說完這件事的真相,我不說我的追查行動,隻說明我查到的真相。這樣可以嗎?隻是,這件事非常錯綜複雜,你要有心理準備。”
禦手洗說完以上的引言,就開始說一個漫長又讓人驚奇的故事。隻是,這時的我實在還無法接受他所說的事。
“住在荒川河堤的井原源一郎,並不是什麼地下錢莊般的金融公司的好色社長,而是在荒川上麵的川口市,經營螺絲釘和輪轉式印刷機工廠的中小企業社長。這張照片也不是什麼《G周刊》刊載過的印刷品,而是從‘成長中的川口市’這樣的宣傳小雜誌的社長訪談專欄中,剪下來的東西。
“這個男人有三個孩子,依年齡大小排列,他們的名字分別是秀司、良子、阿治,而他妻子的名字則是隆子。隆子的本姓是石川。他們夫妻兩個人,都是東北地方的人,雖然來自鄉下,但是丈夫卻在大都會裏獲得成功的事業。可是,這個家庭的命運卻不像事業那麼順利,最小的阿治天生就有智能發展上的問題。生下這樣的孩子,固然是家庭不幸,但是這個家庭最大的問題,是源一郎在阿治出生後,愛上了年輕的女人,並且蠻橫地要和隆子離婚。不過,隆子並不同意離婚,所以戶籍上她仍然掛著井原的姓。
“他們的長子秀司,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是東京大學醫學院的學生。但是這麼優秀的長子卻開車撞到人了;更不幸的是,那個人死了。如此一來,隆子希望秀司成為醫生的期望,變成了絕望。長子當上醫生,自然可以賺大錢養活母親,所以井原便毫不留情地趕走隆子母子。可是,隆子被趕出井原家後,她所倚賴的大靠山,卻因為一場車禍而倒塌了。
“隆子和秀司這一家,為了生活,更為了車禍的賠償金,麵臨了金錢上的巨大壓力。他們需要一筆龐大的金錢。
“對他們而言,得到金錢的最快方法,就是井原的財產。於是他們以孩子的教養費和隆子的贍養費為由,向井原要求一筆金額相當大的錢。可是,井原這個人雖然舍得花錢玩女人,卻舍不得給孩子教養費與妻子的贍養費。幾番爭執之後,他采取強硬的態度,決計不理會隆子這邊的要求。
“隆子一家不僅一肚子的委屈,還要為生活煩惱。兩個較大的孩子工作賺錢還不夠,連隆子也得去工作,生活仍然過得很苦。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對源一郎的怨恨愈來愈深,終於種下殺害父親,取得父親財產的邪惡念頭。此時,他們遇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
“大概秀司介紹的吧?母親隆子得到在醫院做看護工的工作。醫院裏的看護工,必須和病人住同一間病房,二十四小時無休地照顧病人,就算是半夜,隻要病人有需要,也得立刻從睡眠中起來,照顧病人。對於沒有學曆的中年婦人而言,這工作雖然辛苦,卻有不錯的收入。
“有一天,隆子被派遣到荻窪的山田外科醫院,照顧一名車禍受傷的病患。這名病患的傷勢雖然不重,但是車禍時碰撞到頭部,因此有記憶障礙的現象。秀司可能去醫院幫忙母親,或因事去醫院時,知道到了這個病患的狀態,於是想到一個主意。
“從結論來說的話,這個主意就是‘借刀殺人’,也就是說,秀司要讓這個病患替他們殺人。讓這個失去記憶的病患殺人的方法,就是為這個病患創造過去的曆史,讓病患相信那些捏造出來的過去是事實。那些捏造出來的過去,會把這個病患帶入因為仇恨,而想殺人的心境。這個病患就是你。
“但是,任何事都是口說容易,真的要做時,就會發現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尤其是要讓一個人去殺人,那就更不容易了。為他人創造過去的曆史,本來就得絞盡腦汁;若要將這個人逼到那個境地,唯有讓他相信自己曾經殺過人,那就更困難了。這個可能性非常高,所以我剛才在阿布商場前,才會說那些話。
“要創造別人的過去不容易,不僅需要相當多的時間,還要好好地觀察這個人平日的行為、性格、思考的方式、講話習慣等等,那樣才能創造出下會讓當事人覺得不協調的故事。因為這是一件需要耐性與時間的工作,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來準備的話,計劃就難以成功。
“還有一件必須注意的事,那就是:在創造出你的過去之前,別說是不能讓你知道你過去住過的地方,就連那地方的附近,也下能讓你有機會靠近。如果你知道過去的住址,並且去了那裏,熟悉的環境或許會讓你想起一些事情,進而恢複記憶。那樣一來,秀司的計劃就泡湯了。
“但是,為了讓你發現他所創造出來的‘你的過去’,還是必須先讓你發現你過去的住址。至於什麼時候讓你發現過去的住址,則是計劃成敗的關鍵。要讓你殺人,必須有合理的條件,和適當的時機,而他們也必須在相對的時間裏,有所謂的不在場證明。所以你發現那張駕駛執照的時間,必須在他們的控製之下。
“接下來我所說的話,一定會讓你心痛,但是我不得不說。觀察你的言行,不讓你去以前住過的地方,並且安排時間,在適當的時候讓你發現駕駛執照,再讓你去駕駛執照上的住址探查,這些工作的執行者,就是良子。而執行這個工作的最好辦法,就是和你同居。
“另外,如果讓你住在和以前的生活領域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麼,你恢複記憶的可能性,自然就會降低。對你而言,元住吉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是個異邦之地,所以你現在才會住在這裏。而在蛋糕店工作的良子,便利用午休的時間,向計劃的主使者報告你的狀況。
“不要急躁,耐心聽我說完。現在你明白了嗎?你和良子的邂逅,其實並不是偶然,而是安排出來的結果。你剛才也說過,你們的邂逅像一場急著演出的戲,不是嗎?
“沒有錯,這的確是一場不快點安排不行的戲。因為不快一點進行的話,你的父母或許就會從故鄉來東京探視你了;而且,住院久了,你的腦子裏自然就會有躺在醫院裏時的記憶,為了不讓你有太多這方麵的記憶,造成執行計劃時的困難,所以……便在你住院時喝的水裏,加入一點點安眠藥或鎮定劑之類的藥物,讓你一直處於半昏睡的狀態中。
“至於你是怎麼被帶出醫院的?大概是在你身上注射了睡眠藥,然後趁夜從後門偷偷抬走的。秀司原本是個準醫生,對他而言,處理這件事情應該不會太困難,何況你被滯留在外的時間隻有一日夜,不大需要擔心大小便的問題。此時,他已把墨田區九廣的房子鑰匙,與你鑰匙包內的房間鑰匙交換過了。有看護工當內應,又不是什麼大規模的醫院,要動這樣的手腳,一點困難也沒有。九廣的那間房間,其實你以前從來也沒有住過。
“你被抬走後的第二天早上,隆子以半夜睡得太熟,以至於沒有注意到病人不見為由,哭著向醫院方麵道歉,然後引咎辭職,就解決了她個人的責任問題。隆子不是醫生,所以沒有很大的責任問題。
“總之,你是在那種情況下,像演戲一樣地被安排和良子相遇。失去記憶,在街上遊蕩的男人,遇到一個可愛的女孩來搭訕,大概任誰也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吧?你果然如他們所想的,很自然地就上鉤了。
“沒錯沒錯。此時你的自我意識陸陸續續地產生幻想般的錯覺,因此對一些情節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可能是你昏迷的時候,迷糊當中曾經聽到秀司與良子兄妹的談話,所以你的潛意識裏,會有那樣的感覺。
“隻要良子能和你生活在一起,他們就有時間進行後麵的計劃。為了讓你們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同居的狀態,所以你和良子邂逅的這場戲,才會顯得有點匆促和不自然。
“你一直以為你在公園醒來時,駕駛執照就已經在上衣的口袋裏,隻是一時沒有發現而已。其實不是那樣,不是你沒有發現,而是當時你的身上根本沒有駕駛執照,那張駕駛執照一直都在良子那裏。萬一你醒來之後,立刻發現那張駕駛執照,應該會馬上去駕駛執照上的住址尋找吧?那就麻煩了,秀司辛辛苦苦安排出來的計劃,也就全毀了。所以,讓你發現駕駛執照的時間,是必須經過安排的。
“可是,還是發生了突發的狀況。你為了找刻有石川這個姓氏的印章,所以發現了良子藏起來的駕駛執照。我認為這不是事先安排的情況。
“關於這一點,我覺得情節很複雜,希望你能仔細聽我說。正如我剛才所說的,你發現駕駛執照這件事,事實上是一個意外——起碼對良子而言。因為她還沒有準備好。那時的她,還處於要怎麼阻止你去查訪駕駛執照上的住址的情況。為了讓計劃成功,當然不能在他們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讓你發現駕駛執照上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