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來也好笑,要不是有此一遭,當年在他意氣風發之時,在京中喝過的酒哪一次不要數十兩?怎知自己向來自詡非凡,絕殊離俗,竟一直以來都被那些商家當成了冤大頭敲竹杠?
“世子正當佳時,何來難再?”溫老太爺垂了垂眼,笑著歎道, “倒是老朽,才是行將就木的年紀了。世子,您瞧著,老朽還能活多長時日?”
莫三郎看了一眼溫老太爺的臉色,旁人或還看不出來什麼,可是早已是病入五髒,回天乏術了。
惋惜,卻也實話道:
“溫太傅,依您身體如今的情況,若能按時服用我開的方子也許能熬過今年過年。”
他與溫老太爺也算是忘年之交,當年他還是位高權重的太傅,自己也還不是莫三郎,而是京城中最風光無限,備受矚目的小世子。後來,他們一個沉穩,一個肆意,不知怎麼地就成了忘年交,再後來,他們就又不知怎麼的,一個被貶,一個戰死,都來到了這天高皇帝遠的汴城。
“哈哈哈。老朽早已不是什麼太傅了。”聽聞自己大限將至,近在眼前,溫老太爺卻還能毫不在意地笑出來,其心態之寬容,也方不負他宏量太傅之名。隻笑著如同沒事人似的,讚道,“世子的醫術愈發精進了。”
“我也不是什麼世子了。”莫三郎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不過,山野一村夫而已。”
溫老太爺聞言又笑:“莫三郎自然不是世子,可是”
“老祖宗,你們在聊什麼?”
話未說完,一道清麗女子之聲傳來,打破這一方回憶昔年的荒涼氣氛,也將兩個恍如活了兩世的人拉回這一世。
“我兒,你怎麼來了?”
溫老太爺一見溫盈就當即恢複柔慈表情,拄著拐走向她,麵露比親祖父還要寵愛萬分的表情,渾濁的眼中盡是愛憐。
多好的孩子,要是真是自己的孫女,該多好啊。
“老祖宗有了孫女婿就把孫女忘了,將孫女一人撇下,與你家姑爺聊得倒歡。”
“瞧你這孩子說的。幾日不見,倒是伶牙俐齒了許多,真真我家盈兒這張嘴。”溫老太爺大笑,明明眼底都是對這倆孩子的喜愛,回過頭偏偏又要做出生氣了的樣子,瞪一眼莫三郎,責怪道,“你瞧瞧,可是你慣的?就這麼幾天,倒把我家最乖巧聽話的盈兒倒是慣成了個潑丫頭。”
“老祖宗說的是。”莫三郎亦裝成謙虛受教的樣子,“三郎回去後一定對小滿嚴加管教,再不讓她出門半步,叫她從此一概無見無聞,唯知針黹誦讀而已。”
“哎你”
溫老太爺一世英明,如今竟反被一小子將了一軍,不由得堵得連話也回不上來。不過,這世上,大約也隻有他有這膽子,敢將自己,倒也是懷念得很啊。憋了半天,也隻能笑出來:“天生一對的刀子嘴,如今合起夥來,竟也敢玩笑你們祖父了。”
“老祖宗”溫盈連忙扶住了溫老太爺,擺出乖乖的姿態,見好就收,“您是天底下第一個有福有氣度之人,兒孫們敢與您玩笑,是兒孫們愛您。這天下有威嚴的長輩太多,養出的兒孫自然有出息,卻偏偏沒半分人情,非得您這樣的長輩,才能養得出有情有義的兒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