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止水之殉
饒州城破，元軍士兵照例搶掠一番，處處雞飛狗跳、哭爹喊娘，隨處可聞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女子的尖叫。
芝山止水池，又是另一番景象。江氏家族名聲在外，阿術循聲而來，輕易便破門而入，江氏家族無論老小皆被驅趕至一處。
阿術看了許久，都見不到一絲懼怕、卑微的神色，不由得覺得非常無趣。
於是他下令道：“隨便殺”，說完便轉身欲走。
兵士們便抽刀前來行凶，江氏族人人雖不多，卻紛紛抱定了必死的心意，與元蒙士兵搏鬥起來。
一片混亂之中，華訓護著江萬裏漸漸行至止水池旁。
江萬裏靠著華訓，喘息道：“我年歲已高，不爭這人間歲月了。我之一死，願令得更多宋人同心同德，血性抗敵，便算是死得其所了。”說著，江萬裏喘息得更厲害，眼神也似乎模糊起來。
江萬裏將一物交到華訓手中，眼神熱切地看著華訓：“此乃信物，持此信符可調配大湖西路的水軍，可與萬載吾弟互為呼應。”
華訓聽聞江萬裏這番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與此同時，江萬裏忽然大嘯一聲，躍入水中。那水深數尺，江萬裏有意求死，一跳下去，便不見了人影。江氏族人見族長如此情狀，悲苦哭聲連起，竟紛紛往水裏躍去。
別說華訓，連楚寧也看呆了。蒙古兵士，更是傻了眼，不知這些人為何跳入水裏。
華訓尚在渾渾噩噩中，楚寧突然反應過來，此情此景雖然令人震撼，然而這可不是發呆的時候！看著滿臉淚水的師妹，楚寧咬咬牙，摟住師妹的腰，深吸一口氣，往水中一躍而入！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華訓一入水中，便被刺激得清醒了過來。
在此之前，華訓雖然入江湖數年，卻甚少取人性命。今日目睹了元蒙人視宋人為草芥，殺人如割草的獸行，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又因為她性格爽朗，平日裏與江氏的族人們相處甚好，不想這些叔伯嬸娘們一日之間竟然全部遭難，心裏大受打擊，隻覺得人如草芥，心灰無比，竟至於一時間失了神智，連楚寧數次喊她也沒有聽見。等到被冰水一激，於水中見師兄焦急的神色，伸手去接自己，連忙也伸手去抓師兄的手臂，手指一動，才發覺自己的手心裏還有一物——正是江萬裏死前所遺的信物。於是改伸手為劃水，將東西收入腰間密袋，然後衝著楚寧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止水池早被鮮血染上了紅色，楚寧看不清華訓的動作，於是便遊到華訓身邊，拿手指了一個方向，華訓細細一感知，正是水流的方向，於是便沿著楚寧所指方向遊去。
潛遊了一刻鍾，楚寧見水麵不再有人影出現，便略略上浮，麵朝上隻露出口鼻，並觀察了岸上情況。岸邊是一大片黃草地，元軍已經在身後遠處了。
這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午時已經過了，所幸日頭還好，於是二人選了向陽處曬衣衫。
華訓一日之內遭遇大變，心神震動。往日隻聽得文天祥講述“忠、義、節、烈”，也常常動容，受到鼓舞，但是經曆這巨變，才深深體會到“忠、義、節、烈”這四個看起來無比光鮮和榮耀的字，背後全是鮮血與性命。思及此處，掛在腮邊的淚也幹了，抱膝坐著，怔怔發起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