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爸燒好了飯，端到桌子上，開心的笑著，方誌龍進廚房幫忙，被爸爸趕出來，說不要弄髒了他的新衣服。
這讓方誌龍很心疼，爸爸隻要看到質量好的衣服就說是新的，而他也很節省，這些年方誌龍寄回來的錢，除了給媽媽看病吃藥大方，其他方麵可謂是省了又省了，頭天沒吃完的飯菜，一定留著第二天自己吃，給母親卻吃新鮮的。
衣服也是幾乎從不穿新的，即使買來了也是齊整的放在櫃子裏，更別提跟鄰居們比個長短高下的，性子與世無爭，從不在意別人說什麼。
也就是這樣的性子，讓善良老實的父親娶了當年患有精神病的母親，他其實是心疼善良而軟弱的母親，年紀輕輕就遭遇不測，落下了這樣一個心病。
方誌龍不顧父親的阻止，幫著端來四五盤菜，五顏六色，看起來油光發亮，瞬間食欲大開。
他和父親一起扶來了母親，安頓她坐下。母親今天又不認識他了，見到他就問他，你見過我兒子嗎？他今天還沒吃奶呢！
說的方誌龍熱淚盈眶，又覺著好笑，又哭又笑的告訴她：“你兒子已經吃過奶啦，現在正在搖籃裏睡著呢！”
母親又說：“搖籃裏，搖籃在哪，我要去看看，我好久都沒見到他了。”此時父親出來安慰她：“你先吃飯，吃完飯我帶你去看，好嗎？不吃飯待會又沒有奶喂給兒子了。”
每次聽到這些，母親就開始大口吃飯，吃的很香，直到吃完，她都沒有抬眼看一眼坐在她身邊陪她吃飯的兒子。
而吃晚飯，她也就忘了喂奶這回事，又回到陽台上自己的小沙發上，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也許，在她的心裏，有著另一個世界，有天堂，也有地獄。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也好，忘了吧，忘了早年的痛苦，忘了大兒子的去世，忘記人世間的一切煩惱。
也隻有這麼想，方誌龍的心才會稍微好受一點，即便媽媽不記得自己又如何，隻要她不再痛苦就好。
可是誰又知道，沒有記憶這件事，是否比有著痛苦的回憶更痛苦呢？
誰也不知道。
就像死亡，是否比活著痛苦，或者說，其實更是一種解脫。
自從母親慢慢失去記憶後，方誌龍似乎變得沒有以前那麼陽光了，常常隨著母親的思想想些有的沒得，陷入無邊的思緒。
他覺得，也許這樣能離母親的心更近一點。
以前，媽媽沒有患老年癡呆的時候，他還能在媽媽正常的時候和媽媽講講往事，時笑時哭，兩個人不知道多親密。如今媽媽卻像輪回轉世，時常記不得他，偶爾記得，也是把他當哥哥，讓他非常苦惱，也很傷心。
好像這個媽媽一下子變得形同虛設，除了外殼還在，靈魂已經換了人。
而為此，他也感到很空虛，孤寂。
媽媽又回到陽台了，方誌龍坐在媽媽身邊，陪了會，便走進了哥哥的房間。
房門緊鎖著，打開門，屋裏陽光透亮，床鋪一塵不染，這得益於父親的辛勞，他知道母親時刻惦記著大兒子，三兩天清理屋裏的灰塵，一個月換洗一次床單，和他在的時候一樣。
即便母親後來沒有了記憶，這麼多年來他也沒有停止過，多麼用心良苦守候啊！
他在哥哥的供桌前上了一炷香，看著照片，沉默良久，這是他每次回來必做的事。
這個哥哥，也可憐啊！
歎息著搖搖頭，便出去，帶上了房門。
為了生計，父親已經下樓了。方誌龍早就說過讓父親不要再開店了，掙不了多少錢還辛苦，自己的工資足以養活他們兩位老人。
可父親偏說母親還生著病，動不動需要錢，趁著自己還健康，能多掙一點是一點。
可他不知道，小賣部一個月的盈利還比不上方誌龍一個月工資的十分之一，請客戶吃頓飯就沒了。但無論怎麼說，父親就是不願意關店，總是說，凡事不能靠別人，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所以方誌龍如今在外都很少請客，朋友們請客他也大多不去，因為一到結賬時就琢磨著這頓飯差不多是父親辛苦一年的盈利，內心的罪惡感足以讓他當場因愧疚而心疼不已。
漸漸地，索性再也不去大吃大喝，也更是遠離那花錢如流水的風月場所了。
在家裏待了兩天，方誌龍吻了吻母親的臉蛋，在父親滄桑而深情的注視下，不舍的離開了。
和父親揮手道別，轉過身時，已是淚流滿麵。
決定等這件事結束，一定接父母出來旅遊，和自己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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