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猝不及防地來了。
舊巷子裏,燈火連成一片熱鬧的光景。走進偏僻的路口,黃狗趴在蘭州拉麵店的門口,聽見少年走來的腳步聲,慵懶地搖了搖尾巴,看了一眼,又重新低頭打盹。
辦證、私家偵探、減肥瘦身……小廣告密密匝匝地貼在電線杆上,生鏽的鐵門上斑駁一片,看上去已經到了命數。
遊戲廳就藏在這裏麵。比起黑網吧,這家遊戲廳顯然光顧的學生更少,未曾重新修繕店麵,門口招攬客人的燈箱已經暗了一半,漢字的偏旁部首伶仃亮了一邊,勉強能看出來那是“無敵”兩個字。
靳岑帶著嚴亦疏走進去的時候,裏麵沒什麼人,隻有老板縮在櫃台後麵打王者榮耀,遊戲聲開得很大,仿佛這樣就能讓遊戲廳更熱鬧一些。
這裏麵很多台機子都已經老舊了,拳皇係列的機子算是保養得比較好的,看上去還能撐一段時間。
老板撩起眼皮,叼著煙抬頭看了一眼來客,那雙渾濁的眼盯著靳岑看了一會兒,好像是認出來了來人一樣,又不感興趣地低下頭。
這是靳岑初中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常來的遊戲廳。他骨子裏是一個比較獨的人,經常不和陳毅和祁楊一起活動,沒事的時候會自己亂轉,這個遊戲廳就是他一個人亂轉的時候發現的。不過隨著手機遊戲的興起,遊戲廳漸漸衰落,他初中來的時候遊戲廳就已經不是很火爆了,現在更是冷清。
嚴亦疏跟在他旁邊,看了看遊戲廳內的陳設,想起了自己初中的時候去的地下台球廳,那時候這種娛樂場所都是混雜著開的,幾張台球桌擺一排,牆邊就是老虎機和拳皇的機子,一邊打台球,一邊就有人在那裏按按鈕,劈裏啪啦一陣亂響。煙味很濃,魚龍混雜,留著黃毛戴耳釘的小青年蹲在旁邊叼著煙看你,一副想衝上來收保護費的樣子。
靳岑並不是帶嚴亦疏來打遊戲,追憶童年的。
他顯然是這家遊戲廳的熟客,帶著嚴亦疏繞過遊戲機,走到後門處。那裏搭了個漏風的門簾,春天夜晚濕冷的風猛得往裏麵灌,作用聊勝於無。
掀開簾子出去,是一片鋪得淩亂的磚頭。這家店旁邊是一戶人家的後門,他們出去的時候正好遇到做飯的阿婆出來倒洗菜水,阿婆端著一大盆水,耷拉得看不見眼珠的眼睛在黑夜裏幾乎隻能看見兩點模糊的光,但是不客氣的倒水動作還是暴露了她生活在遊戲廳旁的積年怨氣,若不是踩在磚頭上,那洗菜的髒水差一點就要潑到兩個人的腳上了。
嚴亦疏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這老人家,汙水順著溝渠流下去,磚頭擠壓的時候有“噗嗤”的水聲,他跟在靳岑的後麵,男生一半臉還能看見模糊的影子,校服掛在他的身上,仿佛和黑夜融為了一體。
嚴亦疏聞到一點飯菜香味,舔了舔唇,開口調侃道:“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拿兩包辣條才算是應景。”
月亮掛在天邊。月初的月亮隻有寂寥的一彎,光也不太亮,隨著他們往前走的步伐,在居民樓的後麵時隱時現。
靳岑聽到嚴亦疏的話,側過頭,認了認方向。
他一個人背著兩個人的包,一邊肩膀掛了一個,看上去卻不顯得滑稽。校服外套的袖管挽起一點,露出了少年有力的手肘線條,手肘處隻帶了一個設計簡潔的黑色運動手環,呼吸燈是藍色的,在夜裏幽幽地閃爍著,嚴亦疏總覺得,這樣的靳岑比任何時候,都更貼近他本身的樣子,有一點兒說不出來的俠氣。
“那家店裏應該有賣。”靳岑在一個路口頓了頓腳步,手往後一探,抓到了嚴亦疏的手腕。
少年的手掌是溫熱的。手指探在皮膚上,在風微涼的夜裏,像是搖曳的火苗靠近了身體,源源不斷地傳來暖意。
便利店的老板正和隔壁水果攤的老板坐在一起吃飯,看見有客人來了,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用筷子在菜裏麵挑蘿卜絲,問道:“學生仔,買什麼啊?”
小便利店甚至沒有招牌,一樓開店二樓住人,走進裏麵,貨架上很多東西都落灰了,角落的箱子裏全是各式各樣的辣條。嚴亦疏小學的時候吃的辣條都是沒有包裝的,放在塑料袋子裏麵一片片的,綠色、紅色的都有,現在辣條與時俱進,從喜羊羊到熊出沒到小豬佩奇,什麼火出什麼包裝。嚴亦疏和靳岑兩個人蹲在箱子前翻辣條,便利店的空間有些狹窄,手臂挨著手臂,動作施展不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