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閣老失神片刻,很快回過神,睨了一眼蘇勁鬆,淡淡道,“如今你知道我的用意了,心裏會不會怪我這個祖父。”
蘇勁鬆想也不想地回答,“不會。”
蘇閣老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笑道,“哦?不會?你心裏就真的一點怨言都沒有?”
蘇勁鬆誠懇地看向蘇閣老,“要說剛知道的時候,孫兒心裏沒有一丁點怨言,那話自然是假的。其實不止是在知道真相後,孫兒怨言最大的時候就是孫兒小時候。
那時候孫兒在繼母的打壓下,明著光鮮,可私底下的日子卻是極其難過。孫兒相信以祖父本事肯定是知道繼母都對孫兒做了什麼,也知道孫兒過得是什麼日子。可是祖父您並沒有管孫兒。”
聽出蘇勁鬆語氣裏流露出的絲絲怨意,蘇閣老並不覺得奇怪,因為這才是人之常情。
蘇勁鬆頓了片刻,繼續開口,“孫兒的心裏的確是很難受,也非常不解。孫兒想著既然家中沒有一個人能成為孫兒的依靠,那麼孫兒能依靠的人就隻有自己了。”
蘇閣老聽到這裏,終於滿意地點頭,“你能想通這一點,總算你還不傻。聽過一句話嗎,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這輩子,隻有一個人是最可靠的,那就是自己。你小時候就能明白這道理,我很滿意啊。”
蘇勁鬆垂著頭,眼底劃過一絲諷刺,不是他明白這個道理,而是他不能不明白,他當時除了靠自己,還能靠誰。
“以前的事,孫兒也不想多說。隻是孫兒如今明白了祖父的良苦用心,若是沒有小時候的波折磨難,孫兒就是不成為紈絝子弟,也很有可能泯然於眾人之間。”
蘇閣老看了眼蘇勁鬆,“其實我對你還是太過苛刻了。隻是蘇家本就是因我而起,偏生你父親和你叔叔都不堪重用,我若是硬要提拔他們,怕是隻會適得其反。兒子靠不住,我就隻能看孫子了。
勁鬆啊,你從小就聰明伶俐,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裏的。可我就擔心你太順了,你的那一點靈氣也會因為你的太順而消失。所以我就冷眼看著淩氏打壓你,而你一邊要跟淩氏鬥法,一邊又要努力讀書上進。你做得算是不錯了。”
“能得祖父的誇獎,是孫兒的榮幸。不過孫兒有一句話想問祖父,繼母始終是繼母,是我的長輩。現在是有祖父在,所以能壓製住她。說句不孝的話,若是哪一日祖父你不在了,誰來壓製繼母。”
蘇閣老睇了眼蘇勁鬆,“你不會連一個區區的淩氏都壓製不住吧。”
蘇勁鬆坦然道,“能,淩氏已經不配讓孫兒放在眼裏了。但是淩氏始終占據著孫兒繼母的位置,到時候她要鬧的話,孫兒總是會束手束腳,這樣比較麻煩而已。”
“淩氏不會成為你的妨礙。我能活多久,淩氏就能活多久。在我死前,我會派人解決淩氏。勁鬆啊,你的心思不該放在後宅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在後宅多花了心思,在朝堂上的精力就不足了。”
蘇勁鬆低垂著腦袋,低聲應了一聲,“是,孫兒明白。”
蘇勁鬆想要的答案,蘇閣老已經給了他。
蘇勁鬆永遠不會忘記他小時候的日子有多艱難,他在淩氏的手裏吃了多少苦!蘇勁鬆是想過親手報仇的,但是弑母的罪行一旦暴出,他的前途就全都毀了。
蘇勁鬆可不願意為了一個淩氏而毀了自己的前途,淩氏還不配!哪怕蘇勁鬆有把握做到不露一絲痕跡,但是雁過留痕,隻要做過的事情就一定會留下痕跡。蘇勁鬆不願意。
蘇勁鬆連一丁點的險都不願意冒。
蘇閣老出手就不一樣了。
蘇勁鬆知道他通過了蘇閣老的試驗,蘇閣老是真的將他看在了眼底,那麼隻要不是觸到底線的事,蘇閣老就一定會答應他。更別提那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前程著想了。
“你這次鄉試的試卷,老夫看過了。不錯,可見這些年你沒有白讀。”
蘇勁鬆淡淡道,“祖父謬讚了,孫兒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蘇閣老笑道,“以你的水準,這次春闈應該沒問題。若是運氣好,名次可能比較靠前。”
“孫兒定當全力以赴。祖父,這次春闈的主考官,皇上不知是否定了下來?”
蘇閣老點點頭,“定了。隻是還沒往外傳,是孫大學士。”
孫勁鬆眸光一閃,“孫大學士?孫兒若是沒記錯的話,孫大學士是中立派,不曾向任何人靠攏,一心忠於皇上。前幾次春闈,皇上指定的主考官隱隱都跟太孫有些關係。”
蘇閣老眸光一厲,在這樣的眼神下,蘇勁鬆竟有些承受不住,緩緩低下頭。
“你的膽子很大,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就不怕自己的小命不保?”
“隻有在祖父的麵前,孫兒才敢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