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瑜安握著茶壺把的手驀然一抖,水便灑了出來, 落在杯子旁邊的桌麵上, 變成深色的潮濕。
“嚴伯母, 我知你這麼急叫我來, 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隻是此乃柳家茶園新培育出來的品種, 你先喝一口, 解乏止渴也好。”柳瑜安似乎並沒有受剛才嚴氏的話影響, 頓了一會兒,便又繼續著泡茶的動作。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輕柔, 隻不過也還是跟平時一樣,不太願意抬眼與人目光相接。嚴氏看到柳瑜安這個樣子,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見她依然是安安靜靜坐在那裏,有條不紊地沏茶, 不驕不躁。
嚴氏的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麼話也沒再說。
待到第二泡出來,茶香四溢, 飄蕩在整個茶室之中。光是聞著, 就已令人有些心馳了。柳瑜安的嘴角微揚, 雙手端著茶杯, 將這金黃玉潤的茶奉送到嚴氏麵前。
嚴氏略微猶豫,伸手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小口。
“味道不錯,回甘明顯。”嚴氏品了兩三口之後, 給出了評價。
柳瑜安的臉上終於顯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卻沒有逃過嚴氏的眼睛。
“怎麼,怕我說這茶葉不行?”嚴氏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意有所指地望著柳瑜安。
“怎麼會呢!瑜安隻不過是想趁著茶園剛新配出來了好茶,能夠第一時間請嚴伯母享用品鑒。”柳瑜安的語氣稍微有些局促,卻在努力維持著穩定。
嚴氏看破卻不說破。論道行,柳瑜安自然比她不過,但是在年輕人裏麵,也算是佼佼者了。若不然,這十年來,又是如何令褚玉瑭毫無懷疑地深信她。
“行了,你也別跟我在這裏繞圈子了。商號的事情,我已經很少幹預了,大多是賀明宣在管理。他減少了柳家茶葉采購量的事情我之前也聽說了,但他也解釋過了,說是有經營上的需求。既然他能夠說服商號裏的其他管事,必然有他的道理。你跑到我麵前來讓我品茶,也於事無補。”
柳瑜安這才正式停下手裏的動作。看來嚴伯母對她所做的一切,都看得十分通透。無論自己在言語或者行動上如何遮掩,都無法瞞得過嚴伯母。
“其實這事,本來不該驚動伯母的,隻是賀總管此舉實在是有違契約精神。我也是怕他太過年輕氣盛,逞一時意氣,將褚家商號多年累積的商譽給損了。”
“瑜安,你替柳家出頭無可厚非。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你現在在柳家的身份和地位,你煞費苦心為柳家做的這一切,他們又會珍惜嗎?”嚴氏的口氣比剛才時柔和了許多,也不再像最初那樣抵觸柳瑜安。
柳瑜安幽幽歎了一口氣,說:“我明白,可是我若置之不理,那麼柳家茶園的生意就會一落千丈。今年又是茶葉豐收年,褚家商號卻比之前的任何一年都要收購得少。這樣一來,柳家就會有許多的陳茶。”
“如果是的確沒有那麼多需求,你硬求著賀明宣收購了,豈不是將這個風險轉嫁到了褚家嗎?”嚴氏的笑,看上去並不讓人覺得愉快。
柳瑜安的平靜終於有了一絲破綻,她無法再淡定地向嚴伯母傾訴柳家吃的這份虧。似乎現在,嚴氏並不覺得賀明宣的做法有錯。難道這個決定,早已得到了嚴氏的首肯。
想到此,柳瑜安望向嚴氏的眼神變得複雜。
“如果是褚家商號的確縮減了茶葉的需求量,瑜安絕對不會有半句微詞。隻不過,賀總管將原本屬於柳家的采購量換做了京城的康家。”柳瑜安知道再迂回暗示下去,嚴氏肯定是要終止這個話題了。唯有將康家說出來,看看嚴氏的反應,才能確定這件事,究竟是賀明宣的意思還是嚴氏的指示。
果然,聽到京城的康家時,嚴氏的臉上流露出疑惑與意外的表情。柳瑜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唯有在麵對嚴氏的時候,她才會格外聚精會神,不肯也不敢錯失任何一個細節。
“你是說,賀明宣跟京城裏的康家,合作關係已經這麼深了?”嚴氏不敢確信,又追問確認了一次。
柳瑜安點頭,重重嗯了一聲。
“這件事,我會再去查清楚的。今日我找你來,是要談一談你和玉兒的事情。”
柳瑜安聽到嚴氏終於肯插手茶葉收購一事,也算是達到了今日見麵的第一個目的,心中歡喜。臉上的表情也跟著放緩了下來,隻是當聽到褚玉瑭的名字時,這臉色又立馬黯淡了下來。
“昨日她來找過你,你也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吧。不用我再複述給你聽了,因為你不明白的事情,也是我的疑惑。”嚴氏開門見山。
柳瑜安迷茫,關於現在的褚玉瑭,她是真地覺得很迷惑。不明白為什麼褚玉瑭還是褚玉瑭,卻又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難道說,有了新歡,就能立刻把舊愛給徹底忘記嗎?短短數月的相處就可以抵得過長達十年的感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