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轉眼半年時間過去了。新生入學第一課,蔡小米早已能夠神態自如的坐在他們麵前,反之這些新生倒有的不好意思起來,故意把眼睛看向別處。而這半年的時間裏,讓蔡小米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她要走自己的路,她不能永遠做模特。模特隻是一個教具,一隻花瓶,沒有更深遠的意義,當有一天,沒人再把她當模型去畫,她也就失去了她這份工作存在的價值。她不可能一輩子永遠坐在學生們麵前,供他們描摹。那樣她覺得自己就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她是有生命的,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自己總在歸納自己在學院半年的感受,她覺得自己的路不能一直做模特,尤其當她走到門衛室的時候,她總會覺得那雙看向她的眼睛有點火辣,甚至還有點輕佻。
而她總能旁若無人的走過,無所謂別人的雙眼。她麵前的路不止這一條,她告訴自己不必暫時在乎別人的眼睛。
“馬克,你不許再來蔡小米家。你挺大一個小夥子幹什麼總往一個女孩家跑?還有馬頓,你這個哥哥帶的好頭。她小小年紀就去做模特,還是裸模,光著身子讓別人畫,她能有什麼出息?我說我們家的書都沒了,原來都淘到這裏了。”這個暴躁的女人在小米家沒待上兩分鍾就走到院子裏大聲說話。她那點原來表麵上的儒雅一點都沒有了。蔡小米認識她,但她沒想到她當初送給她一份報紙,給她帶來了不一樣的人生。而今她竟然當著她兩個兒子的麵如此抨擊她。
她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是馬克和馬頓的媽媽。從小馬克和馬頓就長在了蔡小米家。他們知道誰是她蔡小米的媽媽,可她並不知道誰是他們的爸爸媽媽。他們住在遠處的高樓裏,蔡小米從來沒有去過。從小母親就告訴她不可以去別人家。不過,小米聽說他們的爸爸是警察,在國外執行任務一直未歸。馬克馬頓無論怎麼說還有個親媽,國外還有個親爸,他們家算是完整的。自己就不一樣了,連個爸爸都沒有。如今一個大姑娘,被兩個男孩的媽媽追到家門口這樣大聲說話,蔡小米覺得自己很沒麵子。也沒人幫她。
這一次,蔡小米徹底記住了馬克馬頓媽媽的模樣。將來這個女人在平房這條街上無論白天黑夜風天雨天霧天出入,或者在北京其它大街上走動,她蔡小米是一定一定會認識的。
這一次,她給小米的記憶太深刻了。
當新生安靜的畫蔡小米的時候,她發現有一個男生表情怪異。在這之前她和同學們一起畫靜物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那個時候,她是所有學生當中的一員。這個男生聽說叫彭冰川,他們自對上第一眼,她就發現他表情怪異。他緊張的差不多下巴要掉下來了。
蔡小米心底笑了,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尤其做了模特有錢可以買漂亮衣服。雖然不施粉黛,可她的清純可愛是很容易讓男人動心的。她沒在意他的表情,隻是以為他覺得自己很漂亮,才有那樣的表情。她不介意,安靜的畫她的畫。那天畫的是一個有點走型的花瓶。花瓶裏隻有三兩根蘆葦。以前她畫過黃瓜、茄子、絲瓜,凡是菜園子裏的蔬菜,她差不多都畫過。如今讓她畫一個有點走樣或者不走樣的花瓶對她來說都絕非難事。
新生的第一節寫真課開始的時候,蔡小米早就掃去了半年前的羞赧。偶爾她會喝上趙正清給她倒的茶水,她總會輕輕點頭以示謝意。坐的時間久了,不說話,也要潤潤嗓子。
那個男生盡管躲在角落畫她,可她在喝水的時候還是注意到他了。他是那麼的別扭,如坐針氈。所有同學的畫作,趙正清都一一點評了,也表示了極大的肯定。唯有點評彭冰川的時候,趙正清的語氣特別重:“就你這水平?你說你怎麼進的美院呢?聽說過濫竽充數,想不到畫畫也能蒙混過關?重畫。憑記憶。”趙正清說完就走出教室。
“彭同學一定是在女模特麵前亂了分寸,控製不住自己才畫的一塌糊塗。”同學甲起哄。
“看那線條都拐哪去了。哈哈,一定是拐他自己身上去了。”同學乙說。
“閉嘴。”彭冰川衝上去和同學乙撕打在一起。
這場麵沒有惡性發展下去,是因為趙正清從教室外麵又回來了,同學們止住了撕打。彭冰川的嘴角破了,他順勢抹了一下,有血在手背上。他表示不在乎。
“怎麼著?還有意見了?你是畫還是不畫?”趙正清質問彭冰川。彭冰川二話沒說,走到自己的畫板前。
看到彭冰川挨罰,蔡小米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而她哪裏知道,這個彭冰川在他們一起畫那個劣質花瓶的時候,就偷偷把她拍了下來。當然,彭冰川根本不用看著那張拍下來的蔡小米的照片,隻要靜下心來,他依然能把蔡小米先前的神態和全貌完整的畫了下來。他覺得自己太熟悉她了。
這不僅讓趙正清感到吃驚,也讓蔡小米覺得不可思議。她甚至想到,看來自己用不著出場太久,隻要在同學們麵前小坐一會兒就成了。